剎那間吳吞知道最壞的預感成了真:“……什、什么人?!”
嘭——
十數(shù)盞車燈亮起,黑夜瞬間變成白晝,吳吞條件反射擋住了眼睛。緊接著他只聽見一聲笑,熟稔到血脈相通,卻又可怕到毛骨悚然,剎那間他整個五臟六腑都結成了冰:
“好久不見,父親。”
十多輛吉普車包圍住河岸,車前無數(shù)保鏢虎視眈眈。空地上橫七豎八堆滿尸體,碎肉斷肢不計其數(shù),“草花a”那一派系的心腹手下鮮血浸透每一條石縫,順著石灘源源不斷流向大河。
而在這血海地獄中央,他兒子那惡魔般的修長身影逆光而立,雙手插在褲袋里。
吳吞急促喘息:“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會走河道?!……”
緊接著他目光凝住,聲音戛然而止。
——一名容貌俊秀的年輕人與黑桃k并肩而立,肩上搭著的披風裹住了身體,只露出一雙瘦削蒼白的手交疊在身前。
吳吞知道了答案。
“還沒來得及告訴你,”聞劭拍拍江停的肩,微笑向面如土色的吳吞說:“現(xiàn)在他是‘我的’紅心q了。”
村寨大門洞開,保鏢按著吳吞的領子往前一推,老毒梟趔趄摔倒在了堂屋的木地板上。
“六年前我?guī)е{金的分子式從美國回來時,我以為你的時代結束了。”
火把從堂屋四面一根根接連亮起,猶如火龍,將偌大空間映得亮如白晝。吳吞蹣跚地從地上爬起來,只見聞劭悠然穿過眾多保鏢,站定在了他面前,就像沐浴著黑血從地獄中爬出地面的年輕惡魔。
“但我沒想到,你的人竟然能偷出配方,甚至研究出更簡單的合成方式。那是繼得知紅心q為你賣命之后,我人生的計劃第二次被你打斷。”
“……”吳吞發(fā)著抖抬頭,江停面無表情,被兩名保鏢左右護衛(wèi)著,站在聞劭身后兩步遠的地方。
“所幸我還有將這失誤修正的機會,”聞劭語音微頓,含笑道:“就像我贏回紅皇后一樣。”
“我不會告訴你合成配方的,”吳吞緊緊咬著牙:“你這催命鬼、早死仔,你別給我做夢!就算我死了,也是金三角的老大,你別想取代我!”
“金三角已經(jīng)沒落了,東南亞各國政府都盯著那塊地區(qū),罌粟種植也不可能再像幾十年前那樣帶來巨額的利潤。就像生物堿終將被合成品所取代,新式精神控制藥物漸漸崛起,老獅子也總有一天要走向末路。”
吳吞張嘴要罵,聞劭微微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如果你不曾培養(yǎng)江停來制衡我,或許我會好好給你養(yǎng)老送終……但你卻從我身邊奪走了我唯一的兄弟。”
火把噼啪作響,江停一聲不發(fā),眼睫安靜垂落。
聞劭憐憫俯視吳吞:“你會說的。”
他轉身走到江停面前,從后腰拔出一把匕首,用刀柄將江停幾絲鬢發(fā)掠去耳后。他永遠都有種跟周遭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耐心,眾目睽睽之下,無數(shù)把火光閃耀在他深淵般的眼底,恍惚竟然閃爍著一絲溫柔:
“去吧,證明給我看。”
江停沒有絲毫猶豫,從他手里接過匕首,走上前。
“干什么?你們真敢動手?!”吳吞驚慌起來:“紅心q!你記不記得我才是把你從那狗窩里帶出來的人,只有你不能——”
話音剛落他被幾個保鏢摁在了地上,吳吞目眥欲裂,只見江停單膝半跪在地,按住了他左手食指。
“我記得,”江停淡淡道,“但我找到了更值得效忠的對象。”
不遠處黑桃k微笑著回過頭。
下一秒,江停手起刀落,刀尖精準刺進吳吞指縫,撬飛了他的手指甲!
“啊啊啊——”
慘叫響徹堂屋,江停不為所動,他那雙沾滿血跡的手按住吳吞中指,將刀尖活生生插進了指甲蓋里:
“合成配方在哪?”
里屋。
聞劭站在窗邊,遠處大堂里斷斷續(xù)續(xù)的慘叫停了又響。不知過了多久,他身后終于傳來腳步聲,回頭只見江停握著血淋淋的匕首跨過門檻,簡短道:“我把他一條胳膊削成骨架,他交代了。”
“噢?”
“工業(yè)合成地在s省瑤山一個村莊里,新式合成配方和大量‘藍金’庫存被封在地下工廠,是吳吞的秘密寶藏。具體地址你的人已經(jīng)記下來了,如果我們趕得及,今夜就可以立刻動身。”
聞劭不置可否,招手說:“過來。”
“……”
江停走上前站定,隨即他握著匕首的、鮮血淋漓的右手,被聞劭捏著手腕舉到了眼前。
“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對周圍的人和事物沒有任何感覺,悲傷、喜悅、思念、期待,這些幼稚的情緒就像一面面空白幕布。心理學家說缺少情感投射屬于反社會人格,文學家用‘天生神賜’或‘上帝饋贈’等辭藻來解釋情感產(chǎn)生的源頭,但實際上一點點化學粉末就能輕易操控人腦多巴胺分泌,所謂‘靈魂震顫的狂喜’或‘痛不欲生的悲傷’都不過是一管針劑的問題。我開始知道,如果世界上真有神,那神應該是白|粉狀的。”
“但化工合成出來的神無法控制我,”聞劭深深望著江停,輕聲說:“只有你曾經(jīng)讓我接觸到那種……感覺。”
他們在月光下彼此注視,江停平靜問:“什么感覺,愧疚?后悔?”
聞劭默然良久,二十多年前那根懸空在兩個孩子面前的救命繩索,于剎那間再次從虛空中掠過。
“也有期待和喜悅。”他終于道,在江停滿是鮮血的指關節(jié)靠在唇邊,輕輕印下一個親吻。
那就像死神的鼻息,或者毒蛇的鱗片,從肌膚表層一掠而過。
“你身體沒恢復,今晚不動身了。”聞劭溫和地說,“明天我們出發(fā)從云南過境,去s省瑤山,取道建寧。”
江停神情無異,笑了笑:“是。”
作者有話要說:
沒電了,咣當?shù)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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