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套房內。
“——岳廣平在調查什么?”嚴峫坐在沙發上,敏銳地皺起了眉:“為什么說是‘另外’,難道你們之前在調查別的?”
江停站在落地窗前,逆著光看不清表情,只見他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說的‘另外’具體指什么事,他沒來得及告訴我就死了。但在那之前,我們兩人一直在恭州市局內進行追蹤調查,希望能在打掉黑桃k的同時,把內部的釘子也揪出來。”
嚴峫意外道:“你們兩人?”
“……”江停似乎苦笑了下:“對。你還記得我之前告訴你,鉚釘在1009塑料廠緝毒行動之前就暴露了嗎?”
嚴峫緊盯著他。
“鉚釘暴露了,是誰出賣的?這個人必定在恭州系統內,而且位置相當的高。結合之前針對黑桃k的圍剿總是失敗這一點,我猜測高層有人是黑桃k的內應,但我不確定到底是誰。”
“——你知道這種感覺是很可怕的,叛徒就在身邊,你卻不知道他是誰,可能是你最敬仰的前輩,也可能是你最親密的搭檔。人來人往,鬼影憧憧,它在暗處窺伺你,你卻無法抓住這只披著人皮的鬼。”
江停吸了口氣,說:“當時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因為1009行動馬上就要開始了。如果我想臨時修改行動計劃,必須找一個完全清白、可以信任的領導來作依仗,經過再三考慮后,我選擇了岳廣平。”
嚴峫問:“為什么是他?”
“這個原因是分兩方面的。”江停解釋道:“第一,他是一直關照我提拔我的直屬上司,我對他了解最多;第二,他是恭州副市長、公安廳級別局長,恭州警號000001的大領導,我不信任他還能信任誰?如果連他都是鬼,那我怎么樣都完蛋,根本就沒有跟黑桃k斗的必要了。”
嚴峫微微頷首,思忖道:“所以在1009塑料廠緝毒行動開始前,岳廣平就相信你不是黑警。”
“單憑我一人的說辭他不會信,應該是通過各種方法求證過,只不知道是如何求證的。”江停吸了口氣,說:“他相信我的坦白之后,我們兩人聯手在市局內部調查了一段時間,卻一無所獲,根本查不出很多內部消息是怎么泄露到黑桃k那里去的。這個鬼隱藏得太深、太完美,以至于有時我都會產生一種它到底存不存在的錯覺。”
“就這樣,隨著時間推移到了十月初,1009行動開始。我在征得岳廣平同意后,臨時修改行動計劃把警力從生態園調去了塑料廠。”
嚴峫意識到什么,追問:“也就是說修改行動計劃的事除了你之外只有岳廣平知道?”
“理論上確實是這樣。”江停淡淡道,“但實際上,如果內鬼權限夠高,也可以從很多蛛絲馬跡上觀察到行動計劃臨時被修改的事……所以不能說泄露計劃的就一定是岳廣平。”
——話是這么說,但嚴峫還是立刻就明白了為什么爆炸后,唯一拼命主張要去營救江停的人是岳廣平:如果他是無辜的,他確實死活都得把江停救出來,一方面證明自己的清白,另一方面也好兩人對質,排查內鬼。
“后來呢?”嚴峫追問,“一周后岳廣平聯系你了嗎?”
江停稍作沉默,然后點了點頭:“一月十八號那天,我接到了岳廣平的電話。”
三年前,1.18——
“上次我跟你說正在調查的事情,是關于黑桃k如何得知你臨時修改行動計劃的,現在結果基本確定了。我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如果我們倆早點發現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房間里透不進一絲光。連續七天的靜躺療養讓江停稍微有所恢復,但精力還是非常不濟,嗓音也極其嘶啞:“到底發生了什么?”
電話那邊傳來岳廣平強行壓抑的喘息聲,過了好幾秒,他才冒出一句:
“我好像查出了內鬼是誰。”
——霎時江停瞳孔緊縮。
“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盯上我,我可能已經被盯上了。這件事很復雜,電話不安全,一個小時后安全屋見面。”岳廣平不住沙啞呼吸,那明顯是因為緊張造成的:“我對不起你,江隊,不管發生什么……不管以后發生什么,我可以去死,但請你一定要活下去,對不起。”
他掛斷了電話。
嚴峫的坐姿是雙腿大開,胳膊肘撐在自己倆膝蓋上,手指不斷摩挲下巴,琢磨道:“岳廣平這話說得怎么這么怪異……”
“確實怪異,但我想不通怪在哪里。”江停頓了頓,說:“我掛了電話就出門趕往安全屋——是之前我與岳廣平私下見面時,在他經常釣魚的公園邊租的一間地下室,安裝有全套防竊聽設備。但在半路上我收到岳廣平的一條短信,說他家臨時來人,讓我先去,他要晚到半小時左右。”
這個時候嚴峫發覺不對了。
按岳廣平之前在電話里的語氣,他想要告訴江停的事應該異常重要、極其關鍵,那為什么隨隨便便就能推遲半小時?——換作嚴峫的話,哪怕只是出門跟江停約會,都不會隨便遲到半小時的。
再者,岳廣平明明知道自己“可能已經被他們盯上了”,那為什么還會將臨時造訪的客人請進門?
他這么沒有安全意識嗎?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一月十八號。我在地下室等到下午三點,岳廣平都沒有來,電話不接,短信不回。”江停語調有些不穩,他揚起脖頸深吸了口氣,說:“終于我等不及了,離開安全屋開車去了岳廣平家,他家門虛掩著……”
咚咚咚!
“外賣,你點的外賣!”江停穿著外賣小哥的背心,戴著棒球帽,站在門前提高聲音:“喂!有沒有人在家!”
吱呀——
木門向里打開了一道縫隙。
江停眉梢倏而一跳,某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驚懼突然涌上心頭,但已經來不及了。
房門完全敞開,毫無遮擋地露出了門內的情景。岳廣平穿著毛衣、秋褲,仰面躺在客廳地面上,青紫的臉頰邊有一攤嘔吐物,雙眼空洞圓睜,明顯已經沒了呼吸。
“……”江停全身一絲力氣也沒有,慢慢地倒退了幾步。
怎么會?他反復想,怎么會?
就像墜入了錯綜復雜的迷宮,每個房間里都藏著毒涎般的噩夢,一個連著一個,永遠沒有盡頭。
就在此刻,小區外響起了遙遠的警笛聲。
“我立刻下樓開車準備逃離,但被警車發現了。當時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被他們抓住,因為第一我說不清楚,第二我不知道他們是真的警察,還是黑桃k另一個陰謀的開始。”
即便過去了整整三年多,在復述這段經歷時,江停的肩膀還是有一點發抖,他插在褲袋里的雙手緊緊攥住,指甲毫不留情地刺進了自己的皮肉。
“幾輛警車在后面追逐,而我開車沖上了高速公路……最后的記憶是一輛貨車從斜里沖出來,緊接著我一頭撞了上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猶如困獸在陷阱中左沖右突,明知道四面楚歌,卻還想拼死撞出一條生路,哪怕最終粉身碎骨。
空曠的套房里,回蕩著江停冷靜又清晰的聲音:“就這樣,等我再次醒來,已經是兩年零三個月之后了。”
他們都沒有在說話,很久之后嚴峫終于用手捂著嘴,長長地、深深地吐了口炙熱的氣。
“楊媚不可能在警方的天羅地網中把你救出來,所以當時追捕你的警車應該有蹊蹺。而岳廣平的死,基本上可以確定跟黑桃k有關。”嚴峫向后仰靠在沙發上,烏黑濃密的劍眉緊鎖,喃喃道:“但他想告訴你的內鬼,到底是誰呢?”
——這名內鬼到底擁有什么樣的一個身份,以至于岳廣平不能直接在電話里報出名字,而是要親自見面、解釋原委,以至于在關鍵時刻被滅口身亡?
江停說:“我不知道,警車來得太快了,我甚至沒時間進入岳廣平的死亡現場去做任何檢查。但有一件事我始終耿耿于懷,至今也想不通為什么。”
嚴峫驀然抬眼。
“岳廣平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對不起。”
江停略微一頓,仿佛每個字都在唇齒間醞釀了很久,才輕輕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問:
“如果這是他留下的線索,他為什么會認為自己對不起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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