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就是試我了。當(dāng)初胡家到西方購買軍火,我有幸?guī)土艘恍┬∶Γ痛苏J(rèn)識了胡公子楊將軍,聽說胡大帥二次入關(guān),頗是威風(fēng)氣派。這次何總理胡大帥請廣州孫先生北上,共議國事。過幾天孫先生就會到上海,方叔叔您難道不知?”
方將軍又是一陣笑,從煙盒里抽出一支西洋煙夾在指間,點上,悠然吸了一口,問褚韶華,“你覺著孫先生的三民主義如何?”
褚韶華想了想,“孫先生的著作我看過一些,有一些是好的,也有一些我并不非常認(rèn)同。”
“具體說說看。”
“孫先生在海外的時間很長,游歷歐美,所以歐洲制度對他的影響很大。從三民主義也能看出這一點,最初有點狹隘,譬如‘驅(qū)除韃虜、恢復(fù)中華’的口號,有點像明朝末年‘反清復(fù)明’的意思,什么是韃虜?我更欣賞袁先生在時的君主立憲活動。滿人統(tǒng)治國家這許多年,皇室沒落,法國大革命時將國王與王后送上斷頭臺,可也有英國的君主立憲的先例。”褚韶華道,“如果我們將滿人視為韃虜,與先前滿人將自己視為一等人,漢人視為二等人并沒有分別。歷史上的滿漢矛盾持續(xù)很多年,在滿人的皇權(quán)中,漢人處于滿人之下的地位。那么,當(dāng)這個王室沒落時,我們是不是要把他們殺光?那些人都該死嗎?輿論和歷史對袁先生評價并不非常友好,不過,我認(rèn)為,和平立憲,袁先生當(dāng)居首功。”
方將軍哈哈大笑,“聽說你們夫妻和孫先生關(guān)系很不錯,我還以為你們都信奉三民主義哪。”
“孫夫人性情嫻雅,還有她的妹妹宋小姐,都是在美國讀的大學(xué),我們能在一起聊一些教育和公益的話題。”褚韶華笑,“打仗是你們男人的事,可難道總這么一直打下去。不論什么時候,教育,開啟民智,都是好事。方將軍你們當(dāng)年還不是都到日本留學(xué),正是你們這批留學(xué)生,成為今天的中流邸柱。”
“我每次聽你說話,心里就覺著舒坦。”
“這原就是事實。如今廣東成立了自己的軍校,這一步棋真是了不得,可見孫先生志向。”褚韶華說。
方將軍未置可否,而是道,“我聽說上海許多大商人都與廣東關(guān)系不錯。”
“那我要說幾句對孫先生不大恭敬的話了。”
“盡管說。”方將軍哈哈笑著,這是位很喜歡笑的將領(lǐng)。
“您定也聽說過,孫先生坊間人稱大炮。我只見過孫先生一面,倒是不知他口才是否真如傳聞中的好。”褚韶華風(fēng)趣的說起孫先生的坊間名號,“他的人生歷程和方將軍你們是不一樣的,你們皆袁先生舊部,制式裝備是正規(guī)軍。孫先生是廣東人,并未做過官,他組織一次又一次的革命,宣傳他的政治理想,他家本身也不是富豪,他要革命,首當(dāng)其沖的事,錢從哪兒來?無非就是到大戶那里化緣。可你要說許多上海商人都與孫先生關(guān)系不錯,孫先生老家又不是在江南,他老家廣東香山,同盟會元老多是廣東人。上海商人就是想在孫先生那里占得一席之地,怕也不容易。”
“若有憾喲。”方將軍打趣。
褚韶華并不當(dāng)這話是打趣,她搖頭道,“當(dāng)初外子從英國留學(xué)回國,廣東胡先生曾邀他去廣州,外子拒絕了。”
“這胡先生倒是眼光不錯。”聞知秋英國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又是前些年的留學(xué)生,做事嚴(yán)謹(jǐn)可靠,方將軍也得說這人不論學(xué)問還是能力都不錯。
“是啊。”褚韶華道,“外子說來也是出身大族,只是家族到他這一輩子也是家境七零八落,公公早逝,是婆婆辛苦供他讀書。他出國留學(xué)時,家里田地賣了大半,親戚里能借的都借了個遍,也只湊出一張船票錢。外子回國后,更愿意尋一份安穩(wěn)職司,養(yǎng)家糊口,在母親膝下盡孝。”
方將軍頗是感慨,“老話說忠臣孝子,我是老派人,始終覺著這話有理。現(xiàn)在什么都講究新,新文化講究自我,要我說,什么是自我,那就是自私。小聞是留學(xué)洋派人物,果然更明白事理。”
褚韶華知方將軍出身貧寒,也是隨寡母長大,故在方將軍面前說起聞知秋的經(jīng)歷,果然得方將軍一嘆。其實,依方將軍的精明,怕也明白褚韶華是有意說之。可縱褚韶華是有意的,在感情上,方將軍仍是覺著,聞知秋這人可取。
不說別的,僅憑這個孝字,方將軍就知這人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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