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知秋想緩和氣氛,褚韶華已道,“表哥們怎么了,可是有事?”
王二力望向王大力,王大力向來直來直往,他道,“今天有個徐探長找到我們,他說,如果你問心無愧,請你以萱兒的名義發(fā)誓,你沒動家里人下過手。如果你敢發(fā),他過來三跪九叩,給你賠罪。”
褚韶華瞳仁瞬間收縮,不動聲色的問,“你們要我發(fā)誓?”
王大力大眼直視褚韶華的眼睛,道,“問心無愧,發(fā)個誓又如何?若我們冤了你,我也叩頭賠禮!”
褚韶華站在燈光通明的客廳,什么都沒說。聞知秋卻覺著褚韶華仿佛孤獨一人置身懸崖孤岸,她的眼睛看向王家兄弟,神思卻不知飄到何處。一時憂傷悲痛,一時恨意深重,這兩種不同的氣質(zhì)最終化作一種悍然的決絕,如同出鞘利劍,一旦靠近,必為之所傷。
褚韶華想,這些人知道什么呢?他們來到上海,她供吃供喝,凡事無有半分不妥,這些人憑什么站在她的家里質(zhì)問她!
王氏兄弟的臉色愈發(fā)深沉,褚韶華渾身冷冽,聞知秋站在褚韶華面前,對王氏兄弟道,“這件事,不妨問我。徐真肯定與你們說,我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案發(fā)現(xiàn)場的人,也是我破壞了現(xiàn)場,對不對?”
王大力“騰”的站起來,伸手去撥聞知秋,冷聲道,“你是什么東西,我為什么要問你!我就要韶華一句話!”
聞知秋手腕巧妙一掃,拍開王大力的手。
“你要我什么話?”褚韶華終于開口,卻發(fā)現(xiàn)聲音喑啞,聞知秋推著褚韶華往外走,“我與兩位表兄說。”
褚韶華一把推開聞知秋,“我的事干嘛要你說!”
“憑我是你的未婚夫!”聞知秋突然一聲怒吼,轉而與王家兄弟道,“二位的母親來上海,吃住皆在韶華這里!不過四五天,衣裳便做了數(shù)百大洋!韶華對她,沒有半點虧待!你二位來到上海,韶華待你們?nèi)绾危銈冃南掠袛?shù)!如今因著別人幾句挑撥,你們就要質(zhì)問自己的表妹,還要讓她用自己的骨肉發(fā)下毒誓!我想問一句,你們兩位如何張得開這個嘴!”
聞知秋冷聲道,“這是韶華的家,我不希望在這里談這個問題,也不希望當著她的面說這件事!因為我知道體諒她,我心疼她!你們呢?”
王氏兄弟原本滿心憤懣,被聞知秋一頓數(shù)落,心中漸生愧意。王二力別開頭道,“還得請你體諒我們,母親的事,我們一定要弄清楚。”
聞知秋道,“那就與我走,我會告訴你們!”
王氏兄弟與聞知秋往外走,褚韶華腳步微移,聞知秋立刻怒道,“你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呆著!劉嫂!看好你家小姐,敢叫她出門一步,明天我打斷你的腿!”
被吼出門的劉嫂子嚇的渾身一哆嗦,連忙上前扶住褚韶華。褚韶華頗是不忿,聞知秋不理她,帶王氏兄弟出門。
聞知秋一路將王氏兄弟帶到自己家,聞太太驟然見王家兄弟,剛要打招呼,聞知秋已經(jīng)將母親的話打斷,“我有事與他們說,媽你不必忙。”
聞知秋直接上樓,三人在書房說話。
聞知秋沒有任何寒暄,直接道,“想來,徐真已經(jīng)同你們說的夠多了。”拉開書桌抽屜,聞知秋取出一張照片給王氏兄弟,那張照片上是個小小女孩,只是幾點黑點染污了照片。
王家兄弟見到這照片都有不解,聞知秋問,“不知二位可認識這個孩子?”
王二力道,“這是我家閨女,怎么了?”
“這是令母帶來的,與韶華說是她的女兒,那個叫萱姐兒的孩子。”聞知秋一句話,王家兄弟皆色變。聞知秋繼續(xù)道,“令母打探韶華的房產(chǎn)、收入,以及在上海的產(chǎn)業(yè)。”
縱是疑心母親之死,兄弟二人都不禁因母親做的這些事羞愧,王二力道,“母親怎么會……”
“看到這張照片上面的污漬了嗎?韶華一眼就看出這不是她的骨肉,她當時吐了血,以為自己的孩子出了事。她心思縝密,未曾當場發(fā)作,然后聽到令母接下來的‘計劃’。”聞知秋不客氣道,“韶華承諾將娘家人都接到上海,令母決定要讓這個孩子充為萱姐兒,這樣就能跟著令妹令妹夫一家來上海享福。以后讓這個孩子嫁給令妹的兒子,姑舅做親。他們商量后,決定攪黃韶華的親事,因為,只有韶華沒有兒子,那么按照你們老家的規(guī)矩,以后家業(yè)自然要侄子承繼。那天我過去拜望岳家人,令妹夫對我說,想娶韶華要四十萬在洋的聘禮。”
“韶華試探他們,說要一同回家鄉(xiāng)接孩子。令母更有良策,打算只要韶華一回老家立刻一幅迷藥送她,遠遠賣到山溝里去,然后,他們就能到上海接收韶華的產(chǎn)業(yè),這些錢,夠他們?nèi)呑踊ǖ摹!甭勚锏溃拔乙灿信畠海也粫梦业呐畠喊l(fā)誓!但,若我所說的有一字虛,便叫我這一支無后而終。”
聞知秋冷靜的問,“換做兩位,兩位要怎么做?恭恭敬敬的把他們送回老家,然后讓他們一輩子用那個孩子的名義勒索韶華。韶華當然可以不受勒索,孩子會面臨什么樣的處境?”
“但,就因為這個,就因為這個——”王大力雙拳緊握,兩眼通紅,更咽的說不出話。
“因為什么?因為有人要拿我的骨肉勒索我,因為有人要算計我,打算把我一劑藥藥暈賣到他處,我就要對這人不客氣。這是不是不善良?”聞知秋淡淡反問,“你們不因有這樣的母親而羞愧嗎?”
聞知秋一句話,便問的王家兄弟滿臉愧色。
聞知秋譏誚道,“當然,也得有人說,人家就是想了想,什么都沒來得及實施,怎么就遭了惡報?如果你們二位遇到這樣的人這樣的事,可以等這種人實施后再尋補救之法,那你們二位肯定是比我善良的。但是,韶華不會冒這樣的風險,她不會拿孩子冒險,更不會拿自己冒險。”
“她的嫡親兄長那幅模樣,她一直拿你們當她的親兄長一樣,你們這樣傷她的心。”聞知秋不掩指責,“你們當然可以說,那是你們的骨肉血親,你們這一生只有這一個母親。母親再不好,小時候養(yǎng)你們長大,她再不堪,在外面弄來的東西也有一口是喂到你們嘴里的。恕我問一句,那么,令母這些年傷過的人呢?害過的人呢?算他們倒霉?那么,你們今天就不該來指責別人,行惡的人,早晚會遇到她不可招惹之人!如果你們知道母親是這樣的人,為什么不管好她?當然,你們可以說沒留意,沒留心,她自己來的。你們自己都管不好自己的母親,來這里責怪別人?”
“你們有什么立場,責怪別人怎么沒順著你們母親的意思叫你們母親害了性命,還是沒順她意讓她得些錢財,沒讓她像吸血蟲一樣附在別人身上吸血!”聞知秋冷冷道,“我自己的人出事,我從不怪別人,怪也怪自己沒把他教好!”
“你們母親養(yǎng)你們長大,韶華對你們是不是全無好處?她這樣的熱心腸,最恨不勞而獲、心腸惡毒之人,你們在家鄉(xiāng),有沒有與她守望互助?你們來上海,她有沒有盡心幫忙,你們以為段浩那樣的小老板來到上海,無人幫忙引薦便真的能如魚得水?潘家當然有幫忙,這里面有沒有韶華穿針引線,她看的是誰的面子,難道是段浩的面子?他的面子有這么大!”聞知秋道,“她是看你們的面子,這是看不見的人情交易,她這里幫段浩一把,以后段浩自然會對你們重用!”
“你們讓她顏面全無,讓她一番心血化作笑話。當然,這都是為了你們的母親、妹妹、妹夫,如果你們覺得值,那應該是很值得的。”聞知秋望向王家兄弟復雜矛盾的神色,淡淡道,“我希望再過二十年,你們?nèi)詴鬟@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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