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人伸手把這人的手拍開，道，“夢到很高很高的一個(gè)地方，說不出來的高。聽說潭柘寺的香火是極靈的，我想去潭柘寺燒香。”

白廳長將手抽出，枕在腦下，望著小夫人那嬌美的面容，懶洋洋道，“想去就去，只是我年下事忙，怕是不能陪你。”

小夫人嘆口氣，有些遺憾，卻也體貼的說，“這我能不曉得，雖是想盼著你與我一道，也知道你多半是抽不開身的。我?guī)е緳C(jī)還有夏嬸子一起去就是。”夏嬸子是白廳長從家里調(diào)來的傭人，卻是早叫小夫人收服了的。

白廳長見她如此懂事，又許她一對鉆石墜子。小夫人笑，“行了，要是往常，你給我，我自然得收著。可如今老太太正因著我這里的賬生氣，幾家掌柜那里的賬也結(jié)不了。老太太只以為是我的花銷大，我不敢叫冤，可也得說句公道話，你在這兒待過多少回客，朋友們吃飯打牌，哪樣不要錢？何況，還有你家里給你置的那些衣裳，原不合如今的流行，你又是個(gè)場面上的人，穿戴總不能寒酸老派，故做衣裳也是一起的。就是置的這些個(gè)首飾，我人都是你的，這東西還能歸了別家不成？況如今我有了身孕，以后也是傳給孩子們。你這做廳長的，倒是打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好主意，偏生這惡名兒叫我擔(dān)了去！你說說，我冤是不冤？”

白廳長得了小夫人嬌聲俏語的一頓埋怨，偏生小夫人這話處處占著理，白廳長哈哈一笑，將人攬?jiān)趹牙铮霸！彼煸谛》蛉硕H低語幾句，直羞得人滿面飛紅，又將人奪在身下好一番的輕薄疼寵。

待到第二日，白廳長將車子留給小夫人去潭柘寺使，自己令傭人打電話叫的汽車上班。服侍著白廳長走后，小夫人也換了穩(wěn)重衣裳坐車去潭柘寺，待到傍晚，小夫人特意打電話讓白廳長來她這里一趟。白廳長原是想著兩日未曾回家，怕老太太生氣，要早些回家，偏生小夫人電話里極喜悅的聲音，便下班后先來了小夫人這里。

小夫人早早的置了一席上等酒菜，長條形的西洋飯桌上鋪置著雪白桌面，桌上還放了銀燭臺，紅蠟燭。白廳長一進(jìn)屋，小夫人便如飛揚(yáng)的小鳥一般撲上前，歡天喜地的把在潭柘寺求來的簽文給白廳長看了。不是一個(gè)簽文，是三個(gè)簽文，卻是同一首詩：蕩胸生曾云，決眥入歸鳥。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這是杜甫一首《登泰山》的句子，白廳長問，“這是去潭柘寺求來的？”

“嗯！”小夫人眉眼彎彎的點(diǎn)頭，她并沒有穿旗袍，而是一襲真絲垂墜的寬大的歐式睡袍，這會兒整個(gè)人半掛在白廳長身上，道，“可奇異了，我今天搖了三次簽，都是一樣的！親愛的，寺里的老和尚說，這預(yù)示了你的前程，必應(yīng)在這兩句詩上。”

白廳長畢竟是留學(xué)生，一笑道，“這些和尚的話還能信？”

“怎么不能信了。要不是真靈，我怎么搖了三次都是一樣的簽?zāi)兀俊毙》蛉诵攀牡┑齑浇坝H了白廳長一口，“這可是吉兆。”

誰見了好簽，都會高興。不管迷不迷信，都是一樣的。小夫人拉著白廳長在桌前坐下，道，“我特意置了酒菜，年下你事務(wù)忙，可得好生補(bǔ)一補(bǔ)。”

白廳長攬住小夫人的細(xì)腰，嗅著她身上惑人芳香，想著她這么大冷的天，特意到潭柘寺去給自己求簽的一片心，還是道，“今兒我可得回那邊兒。”

“我知道，所以早置了飯菜，吃頓飯的功夫總有的吧。”小夫人難掩委屈黯然。

白廳長瞧著實(shí)有幾分心疼，好生呵哄一番，方哄得佳人展顏。

如此兩人情分愈濃，待醞釀的差不離了，小夫人前天做的新衣也做好了，方與白廳長說起孩子的事，小夫人道，“我去同仁堂診了，大夫說，十有**是個(gè)兒子。”

白廳長已過而立之年，膝下唯有一女，自然是盼兒子的，聞一喜，握住小夫人柔荑，問，“可是真的？”

“同仁堂的老大夫，還能有假不成？”小夫人嘆口氣，“我心里也是盼著能給你生個(gè)兒子，好延續(xù)香火的。只是，以后兒子入籍上族譜，你心里可有章程？若只我一人，進(jìn)不進(jìn)你家門，我都忍得耐得，可有這么個(gè)小東西，以后叫人說起來，算是怎么回事呢？”說著便垂下淚來。

白廳長連忙道，“看，好端端的，如何哭了起來。”到底是看重兒子，道，“不如這樣，你略等幾日，我回家再與老太太好生商量一二。”

小夫人拭淚道，“老太太原就不喜我，你偏去說這事，萬一把老人家氣個(gè)好歹，可叫我如何？我縱無福不能服侍在老太太身邊兒，卻也不想她老人家因我這里的事惱怒。”

“不與娘商量好，你如何進(jìn)門？”

小夫人心說，你要是能做你娘的主，我早進(jìn)去了！便眨著一雙濛濛霧眼道，“我跟你這許久，雖沒登過你家門兒，可你家里太太想來也知道我，我也知道她。我心里，是極敬重她的。聽你說過，她亦是個(gè)再知禮不過的好人，我們都是服侍你的，我被你沒名沒分的養(yǎng)在外頭。知道內(nèi)情的，說當(dāng)初是你騙我說你未有親事，騙了我的真心，我是沒有辦法，才依了你。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那等不正經(jīng)的女子。我也是正經(jīng)念過書的好人家的閨女，別人誤會我尚可，若是叫姐姐誤會了我，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你若心里還有我，不必叫老太太知道生氣，我想著，先給姐姐請安問好。”

“表妹那里倒是好說。她一向好性兒的。”白廳長道，“只是你若去家里，斷瞞不過老太太。若你愿意，我接她出來，你們見面如何？”

小夫人連忙點(diǎn)頭，“我自是再愿意不過，就是不知姐姐愿不愿意見我這沒名沒分之人。”

小夫人這幾日便不肯再兜攬白廳長，有空也打發(fā)他回去，且親自陪白廳長東安市場的高等店鋪里挑了好些衣料首飾等物，拿回家給白太太，討白太太的開心，千萬叮囑他好生與白太太說她這事。白廳長能做到廳長，巧舌如簧的本領(lǐng)自是不差。

其實(shí)，小夫人當(dāng)初有問過褚韶華，這簽為何不是為她腹中兒子所求，若是給兒子安個(gè)“吉利有出息”的名頭兒，豈不是更得白家看重。褚韶華給她的回答是，“孩子有沒有出息，還太遠(yuǎn)了，就是簽文吉利，大家其實(shí)也只是當(dāng)個(gè)吉利話，一說則過。眼下白廳長年輕有為，他還這樣的年輕，自然是想仕途上大有作為。你這事，終歸是要他肯幫忙出力，才能遂心。男人是非常怎么的，他們往往重視自己超過一切。你懷著身孕去為他求簽，他略有感動(dòng)，你便提出見白太太的話。白太太這里的事想來不難安排，他必能允的。”白廳長倘有半點(diǎn)體貼人性，焉能姑舅做親后還這樣堂而皇之的在外置了外室。此舉，將發(fā)妻與舅家放在哪里！由此，褚韶華早便知這必是一自私自利之人！

如今看來，還當(dāng)真不出褚韶華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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