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力?“許孝蘊氣急反笑,看著趙行德,忿然道,“先生大才,敢問先生自視是外還是內?河南三鎮十數萬將士,雖然割據一方,但至今為止,大半錢糧仰給于東南,他們不是大宋的將士子民?算是外力還是內力?”他的話如錐子一樣,令趙行德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他轉過身來,狠狠地盯著許孝蘊,許孝蘊亦毫不畏懼地和趙行德對視,船艙內空氣仿佛彌漫著火藥味兒一樣。馬援站在旁邊,感覺他身上怒意,仿佛下一刻就要迸出來,不由上前一步,想要為許孝蘊求情。熟料,趙行德沉默了一會兒,自嘲般地苦笑道:“想當年,趙某與少陽諸人所作所為,自以為算是‘內力’的。”接著,他沒有順著許孝蘊挑釁似的語,似自自語一般道,“那時候,明煥罹難,少陽出奔,我雖然茍全性命,可是真想找個能豁出命去做的事。”趙行德嘆了口氣,仿佛回憶起許多過去的事,最后苦笑了一聲,嘆道,“那是血氣方剛吧,到了現在,若只為關東朝廷,我是決然不會豁出命去了,而對朝廷來說,趙某恐怕只算個‘外人’吧?”
他這席話,隱含著幾多苦澀之意。感到他并非對關東全無情義,許孝蘊和馬援二人臉色緩和下來,卻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趙行德在宋國位高權重,但對朝廷中樞來說,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外人”,他在中樞呆的最久的時間,恰是他被囚禁的那段日子。
“敢問趙大人,”馬援鼓起勇氣,大聲質問道,“難道關東就沒有值得大人豁出命去的東西了嗎?”
遠處,戈壁的旋風刮了起來,在夜空中仿佛鬼哭狼嚎,疾風將船艙內的燭火刮得明滅不定。
“有,”趙行德轉頭看著馬援,低聲道,“值得我豁出命去的,當然有。”他轉過臉,望著東方,“但不會是朝廷。”
趙行德說完后,沒有繼續說下去。馬援和許孝蘊對視了一眼,模模糊糊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先生,”屋內一時無聲,馬援才打破沉默,道:“趙大人何出此?”他頓了一頓,又道,“若夏國動進,難道我朝就真的毫無還手之力嗎?”趙行德出身關東,青年出仕關西,壯年返回關東,南征北戰,若論對關西關東兩朝廷了解之深,當世不作第二人想。在外人的眼中,大宋中興勢頭正盛,朝中眾正盈朝,軍中名將輩出,國力很快就回恢復如初,甚至遠過遼國南侵之前。正因為如此,許孝蘊才會力勸趙行德為關東而戰,而趙行德剛剛那一番話,卻著實給兩個年輕的宋國官員心頭澆了一盆涼水。馬援這一問,不免有些沮喪之意。
“那也未必,今時今日,不只看戰場”趙行德字斟句酌,卻最終搖了搖頭,只嘆道,“還是那句話,關東的將來,不在外力,而在內力。”
許孝蘊和馬援還待再,趙行德卻擺了擺手,示意二人不必再說。
“禍從口出,今日之語,你二人不可妄自傳出去。”許孝蘊和馬援躬身告辭時,趙行德又多說了一句。
“明白,多謝大人。”馬援點點了頭,許孝蘊也點了點頭。
“趙大人,雖然您絲毫沒有對不起夏國之處,但防人之心不可無。”馬援猶豫了一瞬,又道:“若關西當真有吞并我朝之意,您好說舉足輕重,壞說就是心腹大患,若我為夏國重臣,為免旁生枝節,說不得要編個理由,把您留在河中。可是,大人,為了關東父老,您當自重和夏國河中大軍會合之后,如沒有必要,您萬萬不可離開水師,咱們從水路回去”
他怕趙行德打斷,因此將話說得極快。說完之后,便趕緊退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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