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云,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如今北伐緊要關頭,上下正需和衷共濟,一雪國仇家恨,曹太師若念大宋養士百年,存著將相和的氣度,與其留待將來,不如便從現在開始吧?!?
6云孫說完,平靜地看著魏承吉,手里端著的茶碗卻一直沒有放下。
茶霧氤氳,讓人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神,魏承吉卻覺得仿佛赤身**地站在一個衣冠整齊的人面前一樣,心頭涌起無限羞恥之意,臉一陣紅,一陣白。到了這個地步,旁邊的河北士紳亦無人敢于開口圓場?!斑@些人倒也不是全無羞恥之輩?!?云孫嘆了口氣,他雖然在朝中隱然與鄧素相抗,但究其本質,二人秉持之道不同而已。道義之爭,若僅僅為了扳倒鄧素,便以北伐國運為賭注,這是“小人”所為。“國家瘡痍未復,北伐若有差錯,只怕最后一絲國運也喪失了。鄧素藐視皇室,權傾朝野,鉗制論不假,但這個關鍵時刻,整個大宋卻再也經不起一場折騰。”
想到此時,6云孫嘆了口氣,只揮了揮手,讓魏承吉和眾河北士紳退下。
“鄧素小兒,老夫所能做到的,也只是這個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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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中的蠟燭快燒到盡頭,鄧素批閱完堆積如山的奏折,喝了一口參茶,精神不覺一振。
人參和海參,這兩種遼東盛產的東西,經過趙行德介紹到中原,如今已大行其道。
人參有提神醒腦的大用,普通人晚上喝了就睡不著,但鄧素卻恰恰相反,因為日理萬機過于疲乏,睡覺前若不喝上一杯參茶,回一回神,反而會睡得不好。他長長地呵了口氣,站起身披上黑色的大氅走出書房,靜靜站在臺階前,仿佛在觀看相府中的雪景,良久之后,他才緩緩步入相府中的簽押房,在休息之前,還要再處理一些突的情況,已成習慣。早已等候在簽押房外的邸報司散官卜準志走上前,恭恭敬敬地低聲稟報了6相公上生的一切。
“相公,魏承吉身為朝廷命官,擅離駐地,私會朝廷重臣謀亂,要不要......”
“不必,”鄧素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先看著他,北伐要緊?!?
“是。”
“揚州那邊,代我傳一封書信給蘇同甫先生?!?
鄧素的語氣流露出一絲歉意:“戶部和兵部那邊,未必體會得到蘇同甫的難處,不過,國事要緊,河北兵民無御寒之衣,無隔月之糧,無殺敵之箭。河北券若不能如數湊足銀錢,北伐大事危矣。我知道蘇先生的難處,但為了國家中興,不得不請蘇先生全力籌措,切切,切切!”毛筆飽蘸徽墨,在宣紙上運形如風,寫到最后這“切切”數字時,執筆的書吏的手不禁微微一顫,字跡墨色又濃,又黑,仿佛帶著無數的期望。
窗外,圓月高懸在漆黑的夜空中,天階夜色涼如水,二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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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拂曉,揚州證信堂的衙役膽戰心驚地從門縫往外望著。
三樓的主薄房中,眾賬房掌柜聚在一起,人人唉聲嘆氣,有人從窗戶縫兒里偷偷往下看,很快又受驚地轉開目光,面如死灰。證信堂外面的大街小巷聚滿了人群,整整一夜沒有離去。雖然廂軍和衙役在竭力維持秩序,但不安和憤怒卻在人群中不斷積累、酵,嘈雜的議論和不時出的喊聲,彌漫著難以喻的危險。
短短兩天時間,南海券和河北券的價格從山巔跌落到了谷底,從證信堂售價錢的好幾倍,跌倒了不足售價的一半。饒是如此,還是賣不出去,因為已經沒有人敢再買了,只有一大堆惶恐不安的人揮舞著手里的紙片在大吼大叫。后來,不知誰帶了個頭,有人喊道:“讓蘇同甫出來,我們買的河北券都不要了,退銀子!”一時間群情洶涌,局面頓時亂作一團,甚至有市井刁民企圖沖上三樓直接找蘇同甫理論。把守證信堂的衙役和廂軍將鬧事的百姓趕出大堂,這些人又在堂外的大街小巷聚集不去。天知道這些“兇徒”會做出什么樣的事?證信堂的管事都不敢回家了,只能擠在賬房里過了難熬的一夜。
“百姓聚眾鬧事如此厲害,簡直就和宣和年間砸了織造局衙門那次不相上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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