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風風語傳到李若雪的耳朵里,她雖然不至于遷怒于趙行德,但心中總懷著些委屈。作為一個女人,她無法像樂府詞里的花木蘭和唐朝的平陽公主上在戰場上證明自己不輸于趙行德,但在文事上,無論是詩詞還是經術,她都不希望不如趙行德。為此,李若雪的治學比尋常的大學士還要努力許多,許多學者起初對學士府中一女子十分不屑,跟李若雪打過幾次交道后,就不得不心服口服,知道她不僅有德高望重一個父親,一個十分厲害的丈夫而已。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份創痛雖然漸漸平復,但李若雪始終難以真正釋懷,原諒。
晁蘅見她托著腮,心神不知飄到什么地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想什么呢?”她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再這么一直出神的話,恐怕到了天黑了都回不過神來。再晚的話,就來不及給孩子們準備晚飯了。”晁蘅嫁到蘇家之后,一直是做少奶奶,過的是手不沾水的日子。而李若雪在敦煌的時候,一直是親手料理家務,直到現在也是親手給孩子們做飯菜。她蘭心蕙質,廚藝也堪稱一絕,只不過有幸品嘗的人寥寥無幾。晁蘅在趙府嘗過李若雪的手藝之后,頓時驚為天人,總是找各種理由要吃李若雪親手做的飯菜。
她這點小心思,李若雪自然是一清二楚。
“雍兒和卓兒都跟著魯都頭出去玩了。”李若雪白了她一眼,這位姐姐,有時候心性比小孩還天真,“魯都頭帶他們在鄉下吃完飯再回來。”魯都頭名叫魯達,乃是虎翼軍的百夫長,也是趙府衛隊的隊長,趙行德勝任上將軍之后,保護趙府的虎翼軍就由十人隊增加到百人隊。至于“帶出去玩兒”云云,乃是魯達受太子妃張采薇之托,每次治理蔭戶,都會帶趙雍去看,從小養成他軍士的品質,趙行德常年不在府中,如果堂堂西南海軍司上將軍的嫡子成了軟綿綿的文弱書生,以至于繼承不了爵位的話,安西、安東和安北軍司的人都笑掉大牙了。
“你也真舍得。”晁蘅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之色,“趙雍才多大點。”
“讓他早點多接觸這些,也看看孩子到底適合什么,將來走哪一條路才最合適。”
“你也知道拔苗助長的典故,”晁蘅搖頭道,“過猶不及,別給孩子太大的壓力。”
“雖說虎父無犬子,但是要做到趙將軍那樣的功業,不是一個普通孩子承擔得起。”
二人平常經常交流一些教養孩子的心得,幾乎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所以才能直不諱。
“我只是希望他們成為于家于國的有用之才罷了。”李若雪輕輕挽起垂到額前的幾縷絲,提起孩子,她的美眸閃過一道亮光:“按黃舟山先生所說,人天生有各種各樣的才能,只要于國有用,便不一定要走固定的文武晉身之途。我倒覺得很有些道理。趁著雍兒,卓兒的年紀還小,文物兩道,諸子百家都讓他們有所接觸,能夠走通那一條路都好。”
李格非適才所提及的黃舟山“專才論”和朱森“通才論”之爭,在關東士林沸沸洋洋。這不止是學說之爭,而涉及到朝廷與民間,中樞與地方,各個衙門之間的事權之爭。在吳子龍鼓動,陳東的默許下,理社清流絕大部分都支持黃舟山的“專才論”,以反對朝廷中樞干預各項事權,而鄧素則通過邸報司暗示朝廷支持“專才論”,禮部更將之與朝廷取士聯系起來,推波助瀾,在儒林起了軒然大波。李若雪近日耳聞了不少議論,自己也找了不少兩方的文章來研讀,感觸頗深,是以隨口就引述了黃舟山的論說。
晁蘅點點頭,她對關東“通才論”和“專才論”了解不深,也沒多說什么。
不過,李若雪讓趙雍拜一位軍士為師,她倒是十分支持的。
蜀中雖然百年不經戰事,但人人就知道,軍士是地位的象征,一個家族要興旺達下去,至少要有一個支撐門楣的士人,最好是軍士,以為每一個軍士都在營伍中有許多交好的袍澤。太子妃張氏正是早已洞見了這一點,才說服李若雪讓趙雍自小習武,又特意叮囑魯達不但要教趙雍習武,更教他如何管治蔭戶,以及教他軍中袍澤相處之道,務必不能墮了趙行德的名聲。趙雍是獨子,如果他不能晉身軍士的話,在關西人的眼里,不管李若雪有多高的才華,在關東文士中有多大的名聲,他都是一個失敗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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