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校閱完畢后,步騎營隊有條不紊地退場,士紳百姓聚集了方才散去。從西澳碼頭到廣州城內,到處是成群結隊高呼“萬勝”奔跑而過的孩童,人們三五聚集在一起高談闊論,有議論大校閱官兵的軍容的,有談論南海遠征和北伐的,有談論趙行德和陳公舉的,特別是趙行德,無論是富商巨賈還是水手腳夫,人人都傳誦著他的事跡,大到北伐西征,小到一一行,仿佛話本中的人物突然在本朝活過來了一樣,人人為之興高采烈。
若不是水師即將遠航,說不定就有很多儒生要爭著拜入他的座下。
大校閱過后,水師官兵的心氣都提上來了,眾人所希望的只有一條,在趙行德統帥下盡快出兵,堅船利炮,將勇兵強,必將一舉掃蕩南海各方勢力,所向披靡,眾人都充滿必勝的信心。就樂觀的氛圍下,修補海船,補充給養,海訓水手,各項準備有條不紊地完成。萬事俱備,只待東北風起,便楊帆遠航。..
九月初三,終于等來了穩定的東北信風,。護國府催促的軍情如火,信風季節也不等人,趙行德當即下令準備起航。船隊起航的日子就定在九月初十。除了南海水師主力艦隊八十余艘戰船,還有分艦隊的兩百多條大小戰船,以及東南沿海三百多條商船。眾商船的船東早早將貨物備在西澳碼頭,就盼著信風來到,因此,大家約定好日子,各自做著最后的準備。
九月初九這天,趙行德來到夏國使者所居館驛,向李蕤等人辭行。
李蕤接過信囊,只覺入手一沉,差點掉落地上,不禁疑惑地看了趙行德一眼。
趙行德苦笑一聲,解釋道:“這是家書,還請李兄帶給內子。”
“好。”李蕤也不是多嘴之人,點頭道,“那我就盼你榮歸故里了。”李蕤和趙行德二人都是宋人,卻在夏國出仕,這“故里”二字,簡意賅,各自心中想的故里,便是真正的故里。他搖了搖頭,嘆道,“你是心切妻兒,我只念著敦煌那幾座觀天鏡,恩師目力欠佳,幾個師弟又分赴各地觀天側地,這幾個月積累的數據,總是放心不下啊。”罷轉身將信囊放好。為了早日返回敦煌,李蕤已和副使譚蘭溪說好,舍棄舟船,二人帶著幾個護衛疾馳返回關中,沿途有軍情司安排換馬事宜,腳程只比急腳遞慢上一點點而已。
“下官也敬祝趙將軍早獲捷報,榮歸故里。”副使者譚蘭溪臉上帶笑意,一起拱手道。
“譚大人休要多禮。”趙行德擺了擺手,“二位不遠萬里,也是為了趙某而來,說起來,趙某還要拜謝兩位才是。”他笑道,“倘若進軍順利,希望明年此時在洛陽謝過譚大人吧。”說完舉起茶杯,以茶代酒相敬。“將軍抬愛,下官不敢,”譚蘭溪忙舉起茶杯,沉聲道:“況且,寶刀正是鋒利之時,蕩平突厥王庭之后,但愿下官能在洛陽再度聆聽將軍之教誨。”
二人相視一笑,各自將茶飲下,一切盡在不之中。
趙行德軍務繁忙,只寥寥數語,便告辭離去,譚蘭溪送他離開,目露惋惜之色。
大食之戰若不能在一兩年內有個結果,對夏國而是禍非福。而一旦西邊戰事穩定下來,東方戰場就會重新吸引護國府的注意力。倘若遼宋相安無事維持均勢還好,如今大宋丞相矢志北伐,看來這一兩年內,遼宋這兩頭老虎勢必會斗個遍體鱗傷,到了那時候,說不定就是一統三國的機會了。然而,對趙行德來說,如果他不肯為宋國為敵的話,就只能解甲歸田了。這不僅是趙行德一個人的命運,也是不肯臣服于關西的宋國士人的命運,甚至有的人要流血。
無論如何,寶劍尚利,柙而藏之,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
九月初九,呼羅珊的草已經黃了。
夏國大軍在進攻羅姆突厥之前,東南方向的伽色尼諸侯是必須要解決的威脅。在伽色尼王杜烏拉拒絕締盟之后,大將軍府就一邊從河中調集精銳軍隊充實護聞城,一邊派騎兵深入伽色尼境內,焚燒草場,破壞水源,遇見部落人畜絕不放過,全都或殺或虜,伽色尼眾諸侯坐立不安,怨聲載道,終于惹得伽色尼王杜烏拉率領五萬步騎大軍來攻打護聞城。夏軍憑城堅守十余天,待伽色尼大軍糧盡將退時,護聞城大開城門,夏國步騎大軍三萬出城列陣迎戰。
這一天,晴空萬里,北風呼嘯,空氣中帶著凜冽的殺意。
河灘上一片金黃隨風起伏,這一片野草的長勢極佳,遠遠望去,宛如河中的麥浪。
然而,就在這金黃色草浪之中,夏國騎兵緊緊壓著自己的坐騎,戰馬側臥著,人伏身攏著馬頭,恰好隱藏在這一片茂盛的秋草叢之中。人人臉色凝重,側耳細聽著遠處隱約傳來的馬蹄轟鳴聲,沒有人竊竊私語。因為野草長得十分濃密,若不直起身來,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曠野中戰場的情勢。但是,沒有人敢直起身子,這片河灘地低洼而松軟,戰馬跑不起來,對騎兵來說是極端不利的地形,如果被伽色尼人現的話,只要居高臨下一個沖擊就能把埋伏的夏國騎兵趕下河去。然而,正因如此,伽色尼人沒想到夏國騎兵精銳居然埋伏在看似一覽無余,藏不了任何東西的河灘雜草叢里,而且這一片還是伽色尼人前幾天過來割過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