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看見我么?拱拱手,或者說說這幾年,或者解釋不辭而別的原因么?”
朱靈烏是拉不下面子去找陳憲的,她心中隱隱有些盼望,陳憲會主動過來說話,又有些怕他過來,太丟人了。陳憲站在眾人中間,特殊的經(jīng)歷使他出人意料地成了雅集中風頭人物。他的神情和藹而友善,朱靈烏卻感覺十分陌生,仿佛一直戴著面具在做戲,只眼角偶爾流出一絲譏諷,令能和過去的陳憲聯(lián)系起來。他越是應對得體,從容”帝國的黎明章139縈流漲清深-3”不迫,朱靈烏就越是不滿,這個家伙,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陳憲表面上斯文有禮,內心實則非常不耐。這些關東人是得了健忘癥了么?
契丹人雄踞遼東兩百年,哪怕唐朝極盛之時,也不能說完全壓服了他們。耶律大石即位以來,施政井井有條,先拉攏部族奪位,坐上王位后,立刻翻臉,借八部大會的機制,壓迫各部族一次次讓步,南征北討,將各部勇士都拉了出來為國效命,最終將整個遼國牢牢控制在手里,無論是契丹族、奚族還是雜胡部,提起耶律大石無不敬若神明。各地薩滿以耶律大石的畫像焚灰為人治病,甚至頗有神效,可見其在遼國的威望。關東人覺得北伐的贏面極大,很大程度是因為國力和人口都數(shù)倍于遼,然而,宋遼兩國的國力,從太祖朝起便是如此懸殊,宋國何曾又占了上風?兵甲、戰(zhàn)馬、勇士這些方面,遼人本來不弱。哪怕宋人最自傲的財賦積儲來說,遼國和宋國差距也不那么大。
遼國莊園的經(jīng)營極為靈活,通過買賣奴隸的辦法為工坊和土地配上合適的勞力。契丹人完全以得到最大的出產(chǎn)為目的,一塊地能用五十個奴隸耕種的,就絕不會用六十個奴隸。上次南侵,遼人擄了大批宋人為奴,無論工坊還的農莊,基本技藝都和南邊相差無幾。奴隸饑寒交迫,消耗越少,反過來,遼人從奴隸身上刮下來的血汗就越多。
這些血汗統(tǒng)統(tǒng)變成了遼國的財富。契丹人一戶有一人抽丁,平常大部分時間放牧,少數(shù)時間集中起來以千人隊一起訓練,在冊兵軍戶得到遼朝的鹽、酒、茶、布、糧食犒賞。這些犒賞”帝國的黎明”都是耶律大石給兵戶的恩典,有任何短少,軍戶可以向北院,甚至直接向耶律大石告狀鳴冤。以陳憲在北邊所見,在大批奴隸的血汗的滋養(yǎng)下,契丹人的日子比南邊百姓還要殷實,遼國府庫也十分充足。遼人唯一麻煩的,是奴隸的繁衍生息遠不如南朝的百姓。所以,他們也需要打仗來擄獲更多奴隸。奴隸,而非財富,已經(jīng)成為遼國人戰(zhàn)爭中的最大目的。
當然,這些認知,陳憲是不會和關東的書生說的,那完全是自討沒趣。
萍水相逢,何必深交。陳憲如是想,應付著李導和這些關東人,李導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反而頗有嘉許之意。揖讓議論完了,他拍著陳憲的肩膀,親熱地笑道:“好個法宗,幾年不見,才氣長進了不少。和我一起去見過趙上將軍夫人,你不要自慚形穢就是了?!彼缈吹搅伺赃吜a下的李若雪?!斑@位是保義侯趙上將軍的夫人,是洛陽數(shù)的上號的人物之一,她已看見我們了,不上去見面便是失禮,見面時也千萬不要失禮之舉?!崩顚﹃悜楊H為上心,一邊低聲叮囑,一邊滿臉笑容地便帶著陳憲上前。李導等幾個貴族子弟則一臉羨慕地在原地等候。
“他走過來了?!敝祆`烏心砰砰直跳。
她看著陳憲,想從他眼中看到一絲熟悉的目光,可當他抬頭看過來時,她立刻將目光移開了,不和他目光交匯。陳憲眼中閃現(xiàn)一絲驚喜,但朱靈烏這副神情落在他眼中,他眼中閃過一抹黯然,旋即泰然自若地跟著李導上前。韓國公世子和保義侯夫人見禮過后,笑著介紹道:“這位陳憲,陳法宗,剛剛從遼國載譽而””歸。法宗,今日得見李學士,幸何如之?!焙竺孢@句話,卻是對陳憲所。陳憲無奈上前,拱手道:“趙夫人,多年未見,風采依然?!彼劢堑挠喙馄持祆`烏的裙角,一只繡履微露碧,陳憲心中一蕩,暗罵自己無恥,心中卻忍不住去想象那鴉頭襪裹著的纖纖秀足。
李導驚訝地看著陳憲,李若雪輕聲解釋道:“有幸與陳公子在西都有數(shù)面之緣?!?
她輕推身邊的朱靈烏,笑道:“恰巧,朱姑娘與陳公子也是舊識。”朱靈烏臉色淡淡,檢紉為禮:“陳公子,別來無恙?”“姑娘”三字落在陳憲耳中,耳膜如鼓槌猛擊了一下,忽然覺得胸口有些濕熱了。他這呆樣落在別人眼中,卻顯得他對李若雪恭敬有加,對朱靈烏卻心不在焉。李導扯了他一下,讓他不要這么傲慢。朱靈烏雖然只是商賈之女,卻是兩都有名的女大夫,公侯女眷看病都是找她,且素有尖酸刻薄的名氣,得罪了這個人,可謂后患無窮。
“還好,”陳憲忙斂容道,“朱姑娘,別來無恙?”
“無恙。”朱靈烏哼了一聲,沒好氣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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