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的瑣事,便交給在下來辦好了。”蘇同甫嘆道,“殿下用心良苦,那些小人除了羞死之外,再無二話可說了。”他端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正當揚州滿城風雨之時,趙環鑾駕到了吳楚園,請蘇同甫過府商議南海券善后之事。廣州大捷后,南海券比趙環購買價錢時漲了兩倍還不止,而且價格節節攀升,人人惜售,舍不得現在就將手里的股券售出,有心參與的人只能干看著,或者出更高的價格求購。
趙環找蘇同甫商量,她思慮良久,覺得此事善后有兩個辦法,一是將南海券以原價退還給賣主,二是以市價賣出南海券,再以所得銀錢建立義莊、善堂,蘇同甫勸趙環道,買賣自愿,禁止反悔是證信堂交易的根本,動搖不得,若為了此次南海券風波,商人一鬧騰,趙環便原價退還了股券,將來人人效法,證信堂就開不下去了。所以,蘇同甫覺得第一條善后的路子絕不可行。若趙環有心,可以嘗試第二條行善積德的路子。
“殿下的南海券數額巨大,”蘇同甫喝了口茶,沉吟道,“如果一下子全部賣出,只怕會沖擊市面,又是一番波折。所以,只能慢慢地轉手賣出。在這之前,為了平息物議,殿下可以先建一個義莊,將此次盈余股券放到義莊中經營,這些股券便如同義田一樣,每過一段時間從中取得的收入,再用來行善積德。因為這筆財富的數額巨大,若經營得好,就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啊。”
這一筆巨額的財富拿出來,為世人驅逐窮困、疾病、愚昧,蘇同甫當是樂觀其成。
然而,他內心還是有些慚愧。吳國長公主在南海券價錢暴跌時,傾其所有為南海券托市,對證信堂是雪中送炭般的恩典。他這一生從不以利為恥,既然冒了絕大的風險,事后享用巨額的收益,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外面那些蜚語物議,只要朝廷邸報司全力壓制用心,未必能翻出什么大浪來。朝廷邸報司壓制蜚語的本事,趙環或許不清楚,蘇同甫卻是心知肚明。然而,民間非議武昌侯和吳國長公主,朝廷邸報司方面卻一直沒有什么動作。
蘇同甫也不知鄧素是如何考慮的?也許,鄧素未必希望趙行德掌握了南海行的話事權,希望借清議打壓趙行德聲望,迫使吳國長公主放棄南海行,同時息事寧人,然后讓證信堂盡快為北伐籌措糧餉吧。鄧素與蘇同甫有故交,又有舉薦救命之恩。揣測著鄧素的意圖,他心頭便籠上一層陰霾,臉上卻沒絲毫表現,詳細地為趙環籌劃起建立善堂的安排。
“行善積德之事,要做好也不簡單。殿下既然有心行善,便要用得力的掌柜伙計,或交易股券,或買賣產業,使善堂的錢財不斷生財。另外再延請一些德高望重之士,監督善堂做一些貧苦百姓放果腹口糧、御寒衣物、為貧女置辦嫁妝、料理貧民喪葬、資助寒門士子進京趕考,資助義學延請先生教貧苦孩童認字讀書等等善事。為防外人流中傷,善堂的大賬,也要公主府的賬目分開,單du1i一賬簿,不但要公諸于眾,廣為宣揚,而且要經常請德高望重之人監督查賬,這才能讓眾人心服口服。”
趙環“嗯”了一聲,考慮了片刻,問道:“一定要如此張揚行事嗎?”
“不是張揚,是先聲奪人,”蘇同甫肯定地點頭道,“開誠心,方能布公道,閑邪存誠。”
趙環蹙額不語,她本心是十分不愿如此張揚的,只是人心叵測,若不先聲奪人,將來不定生出什么亂子。權衡之下,蘇同甫所的才是可行之道。她沉思了一會兒,終于點了點頭,道:“便依蘇先生所,一應安排,還請蘇先生多多費心了。”說著盈盈起身,福了一福。
蘇同甫忙站起身來,不敢受她這一禮。二人又商議了一些開設善堂的細節,為了避嫌,便由趙環請皇兄趙柯為善堂賜名并提寫匾額,蘇同甫回去擬一個名單,分別延請德高望重之士來監督善堂的帳目和運轉,另外,也將吳國長公主開設善堂的消息大加宣揚出去。
計議已畢,蘇同甫便告辭離去。
他心事重重正待登上馬車,旁邊卻走上來一個不之客。
“蘇大先生,鄙人是方記布莊的方效良。”
蘇同甫抬頭一看,這方效良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便點點頭,讓護衛放他近前。
方效良見蘇同甫還認得自己,臉色便是一喜,暗道今日果然是個黃道吉日,宜出行,得遇貴人。他本是帶著家眷在吳楚園游玩,忽然看見蘇大先生,便急匆匆趕來拜見,卻不是普通的拉拉交情而已,二人簡單寒暄過后,方效良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蘇大先生莫怪方某在商商,現在南海券炙手可熱,方某不敢與眾東家爭風,不過,聽說證信堂很快要‘河北券’,到時候,蘇大先生可千萬通知一聲,方某感激不盡啊。”說話間便先拱手相謝了。
“好說,好說,”蘇同甫微微笑道,“這河北券是戶部的擔保,方掌柜真是好眼光啊。”
他心下了然,朝廷準備北伐的風聲,已漸漸地透露出去了。
北方的士紳流民摩拳擦掌,歡欣鼓舞,而南方的士紳商賈也歡欣鼓舞。軍糧、鎧甲、火藥、兵器,一船一船地順著大運河向北運。在各地學政聯手抵.制下,這次北伐并沒有增加各州縣的稅賦,而是以北方的土地、產業為抵押,在證信堂行名為“河北券”的券票,年息五厘,本息分為十五年期限償還。“河北券”沒有南海券的暴利,但它背后其實是戶部在擔保,所以,不少富商巨賈對河北券也很有興趣。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