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舉的音調有些平淡,但城頭眾人的神色卻是大變。
這時代,幾乎絕大部分士人都生活在鄉間,有的在城內買了宅院,就算是異地為官,父母宗族總是留在家鄉的,哪怕朝中名臣,也不會留在京師老死,總歸是告老還鄉,落葉歸根。鄉村是祖宗墳塋所在,士紳的根基。海寇大舉來襲,廣州附近的一些士紳倉皇進城躲避,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廣州城內人滿為患,一個大宗族往往只有一兩房能躲進城里,大部分族人還是留在鄉村聽天由命。前些日子,官軍和賊寇看起來實力相差懸殊,士紳們也做好了家鄉生靈涂炭的準備,但現在既然官軍水師來援,官軍有了擊敗海寇的實力,士紳們的心思就有些變化了。不過,陳公舉的話,還是讓他們無比震驚。
“陳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期期艾艾地疑問道。
此時,珠江江面上,海盜戰船正氣勢洶洶地駛向南海水師,大隊戰船幾乎遮蔽了江面,和海寇相比,官軍水師的陣型顯得極為單薄。有人心中不禁嘀咕:“如果官軍就這么點人嗎,到底誰為刀俎,誰為魚肉啊?難不成又要用我廣南子弟的血肉來消耗海寇的實力不成?”
“趙大人南海水師為鐵錘,我廣州捍海城為鐵砧,”陳公舉遙望江面,“啪”一掌拍在城垛上,冷冷道,“讓這些賊子盡數覆滅在廣州城下。”這時,江面上又傳來轟轟的炮聲,眾人心頭一凜,不再議論,目光都落在了正在激烈交戰的江面上。
珠江自廣州流出有一處拐彎,由寬變窄的江面,還漂浮著許多戰船的殘骸。
這里水勢不利,官軍水師在下游嚴陣以待,眾海盜都是心知肚明的,然而,大海船自廣州出海就必須經過這段江面。他們都是亡命之徒,心想己方的兵力過官軍十倍不止,大小船只更數以千計,拼著前面的船只受些損失,總能沖過去。只要混戰在了一起,那就可以靠船多兵多來壓倒官軍水師。
海盜戰船蔽江而來,隨著江流變窄,大船小船都擠在了一起,加之要避開被擊沉的船只殘骸,度也慢了下來。南海水師的陣型雖然單薄,但船舷火力卻遠遠過海盜。當海寇的船只一進入射程之內,各船的指揮便下令開炮,集中火力轟擊大船的船頭。
炮彈如雨點般落在海盜船上,穿透船板如摧枯拉朽一般。
炮彈落在擁擠在船頭的海盜人群中,一片血肉橫飛,所過之處到處是殘肢斷臂。
海盜們原準備一靠近便跳船幫肉搏,這時卻只能抱頭鼠竄地躲避。因為宋軍炮彈十分猛烈,海盜船上火炮幾乎一未射便被摧毀。在宋軍猛力的炮火下,海盜大船根本無法靠近水師的炮船,只有一些小船成為漏網之魚。
不過,海盜的小船雖然靠近了水師炮船,要想爬上水師船舷卻是比上刀山下火海還艱難,一排火銃手就站在船舷后面輪番開火,更有擲雷手夾雜其中,居高臨下朝小船丟擲震天雷或火油罐,將這些海盜炸得哭爹喊娘,一個個火燒屁股似地往海水里跳。一炷香功夫不到,沖在前面的大小海盜船只都被擊毀,江面上增添了許多殘骸和尸體。前面慘景落在后面的海盜眼中,海盜們自是畏怯不敢再來送死。還有些船只干脆調轉方向朝西澳碼頭退了回去。
“戰場上的懦夫!”法麥圖臉色陰沉道,“就是該死的!”
“宋人的火炮太猛了,”阿巴德搖頭道,“靠都靠不上去,勇士和懦夫都一樣。”
大食軍官眼睛通紅地看著宋軍的炮船,可誰都不愿白白送死。
正在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邱大瑞沉聲道:“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么辦法?”法麥圖盯著他問道。
“宋軍的火炮弓弩一向十分厲害,在北邊,騎兵通常會用密集沖鋒,炮火再猛烈,總有個限度,”邱大瑞沉吟道,“只要沖擊的軍隊夠多夠密,就一定能沖到火炮的面前,那就是討債的時侯了。”他撇了撇嘴,看著法麥圖,留了一半的話沒說出來。
在北邊,遼國人對付鐵炮弓弩,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也是行之有效的辦法。不過,如果大食人指望用宋國海盜當簽軍來消耗宋軍的炮彈,恐怕是不太可能的,冒著炮彈和箭雨沖擊,對軍隊的士氣是極大的考驗,邱大瑞不覺得任何一股宋國海盜能沖得到水師的炮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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