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閉上眼睛,魯掌柜可不敢怠慢,他明白,東家之所以躺在長椅子上曬太陽,那是對自己的看重。因此,他打起精神盯著碼頭和共樂樓那邊的動靜,只見州軍和團練從廣州城內開出來,不但將共樂樓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又有大隊的兵馬登上了城樓。
魯掌柜用西域千里鏡朝城頭望去,將鐵桶炮炮手緊張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為了防雨水灌入,城頭鐵炮平常用軟木塞子塞住,此刻全部也拔了出來,黑洞洞的炮口朝著碼頭的外海,正是在南海水師駐泊的所在。城墻垛口處隱約可見火銃晃動,軍官厲聲吆喝,當兵的七手八腳地將礌石、滾木、石灰罐之類守城物事往城墻上面搬運,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這些都在預料之中,魯掌柜又將千里鏡轉向外海方向,只見水師戰船旗號亂動,碼頭上趙行德座船上的水師官兵大呼小叫,向著共樂樓方向的船舷上擠滿了人,有人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許多人還是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這個當口,居然沒有人站出來維持一些秩序,可見趙行德被廣州府扣押立刻便叫南海水師陣腳大亂了。
對邱大瑞來說,最好的結果,莫過于南海水師被拖在這兒和廣州府州軍互不相讓,雙方就這么彼此牽制下去。找個月黑風高之夜,大食??芎汀昂I系幕镉嫛蓖蝗粡暮I蠚⒊?,順風放火,必定能一把火將官軍水師全數解決掉。到時候,再上岸搶掠廣州,莫說城外的南肆,如果運氣再好一點,恐怕廣州三城也能打開一座兩座,那樣可就賺大了,廣州自唐時便是通海大邑,城中財富堆積如山......次好的結果,是廣州府扣住趙行德不放人,南海水師和廣州府一拍兩散,待水師離開之后,大食水師和“海上的伙計”大舉上岸,在廣州南肆好好劫掠一把。
邱大官人閉目養神半晌,魯掌柜忽然叫道:“不好,水師的人上岸了!”
“嗯?”邱大瑞驀然睜開眼,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皺眉低聲道,“周和這么沉不住氣?”然而,碼頭上空空如也,連個閑人也不見。趙行德的座船仍留在西澳碼頭泊位上,向著岸上這一面的炮窗已經全部打開,而南海水師其他戰船仍舊停泊在外海。
邱大瑞眉頭一豎,厲聲喝道:“水師上岸的人馬呢?”
“在,在,”魯掌柜明白他會錯了意,兩股戰戰,指著碼頭不遠處道,“在那兒?!?
邱大瑞順著他的指示望過去,見幾個人緩緩朝著共樂樓駛去,當中一人穿著水師的軍袍,旁邊數人都是廣州州軍的?!笆拐撸俊鼻翊笕鹕斐鍪?,問道,“認出是誰了嗎?”“小人不認識?!濒斦乒癫桓业÷?,忙將千里鏡遞到了邱大瑞手上,又道,“只有些面善,大約前幾天見過。”
邱大瑞將千里鏡湊到眼前,哼了一聲后道,“此人叫馮糜,想不到,周和派他做使者?!?
早在揚州時,邱大瑞便請丹青妙手將趙行德及南海水師的大將的形貌一一畫了下來,又讓魯掌柜看過。魯掌柜不認識馮糜,是因為那時他官階還太低,不在這些有圖形的大將之內,又說面善,則是因為這些天來,水師方面常派馮糜上岸和廣州府打交道,不過,這魯掌柜缺了個心眼,沒弄清這后生軍官的身份,而邱大瑞則特意通過水師里的內情打聽清楚了。
馮糜進入共樂樓以后,千里鏡又轉向碼頭方向。
忽然,許遵裕臉進入了圓形的視野,他正一臉憂慮的望著共樂樓的方向。
“吃里扒外的家伙,”邱大瑞罵道,“裝得到還挺像?!彼烈髁似?,將千里鏡交給魯掌柜拿著,沉聲吩咐道:“想辦法送個人到水師那邊去,拿信物跟那個姓許的接上頭,問問水師里面的內情如何?都督大人被廣州府扣住,周和、劉志堅、杜吹角這些人到底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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