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fēng)輕拂,議論和腳步聲漸漸遠去,水師軍官們?nèi)齼蓛呻x開白虎堂,順著繩梯跳入等候在船舷下的小舟之中。許遵裕站在窗前,目送一艘艘小船駛向遠處的戰(zhàn)船,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趙大人也太......”董驍武嘆道:“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莫說他人,”劉旰也嘆道:“陳相公不就剛被陷害去位了么?他應(yīng)該多留心?!?
“趙大人正是當世之君子,個人生死榮辱,他早已置之度外了。若非如此,他在汴梁豈能輕易交出兵權(quán)。鄂州平亂之后,又豈能掛印而歸,在武昌侯府內(nèi)甘心被軟禁起來。這一次,陳相公必定是勸他相忍為國,只可惜,便宜了廣州府那班庸官?!敝得亻w馮糜憤憤地罵了兩句,忽然看見許遵裕站在窗前問,便叫道,“許兄,你說是不是?”
“正是,”許遵裕一直在聽著房中數(shù)人說話,此刻卻佯作剛剛回過神來,愣了一下,方才感慨道:“趙將軍大仁大義,不是我等能望其項背的?!边@時,船身微微晃動了一些,卻是水手拉起了錨鏈,掛了半帆,戰(zhàn)船緩緩向港口駛?cè)?。許遵裕望著北面的碼頭,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神色。
南海水師的戰(zhàn)船依舊停泊在外海,趙行德座船獨自在西澳碼頭靠港,并在此等候趙行德回來。碼頭即是廣州的地方,雖然共樂樓緊挨著碼頭棧橋,從泊位走到酒樓不過兩百步而已,廣州府仍然派了十輛馬車,全副儀仗相迎,市舶司使劉虞親自在碼頭上相候,知州陳公舉則和眾多廣州士紳在共樂樓門口等著。而南海水師這一方,不但杜吹角、周和、劉志堅等心腹將領(lǐng)未跟隨前往,擲彈手牙營也悉數(shù)留在船上等候。
許遵裕站在舷窗后,看著趙行被劉虞請上了駟馬高車,又遠遠望見他在共樂樓前下了馬車。
知州陳公舉和劉虞一左一右陪著都督大人,賓主似相談甚歡,周圍的士紳也不斷往前湊,看情形熱鬧之極,直到趙行德身形消失共樂樓的大門后。一刻鐘后,碼頭外面鑼鼓鞭炮聲仍未停止,共樂樓周圍聚集的人群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熱鬧得仿佛京師鬧元宵一樣,人群熙熙攘攘的推擠不停,為了場面不至于混亂,廣州府調(diào)來大批衙役在共樂樓外維持秩序,然而,門外聚集著看熱鬧的人群還不散去。
“這就完了?”許遵裕暗道,“看起來不像鴻門宴,也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自慚之余,他反而松了口氣。許遵裕缺錢,他也欠了別人很多錢,他的把柄抓在別人手上,所以,他不得不干了許多昧著良心的事,包括將水師的動向,都督幕府內(nèi)情,甚至趙行德的脾性習(xí)慣,都透露了給一些“不明身份”的奸人。然而,許遵裕畢竟是讀圣賢書的,他也不希望廣州府當真對趙行德不利,他還剩了一點良心,哪怕只剩下很少的一點而已。
“看來不像鴻門宴?!痹S遵裕一邊想,一邊就說了出來,聲音比平常還要大些。
“確實不像?!瘪T糜、劉旰等人也擁在窗前眺望。
岸上鼓樂喧天,鞭炮齊鳴,這般熱鬧祥和的景象,確實沒有一點刀光劍影的味道。
“也許,我等多慮了吧?!?
“也許吧?!痹S遵裕喃喃道,“但愿如此?!?
“前些日子倒沒覺廣州府人這樣多,”劉旰伸了個懶腰道,“都快趕得上蘇杭了?!?
眾軍官都是年輕人,剛才一派緊張,眼見無事,又懈怠了下來。反正不過是一場宴席,好也罷,歹也罷,最多一兩個時辰就見分曉,過多的猜測甚是無謂。心里這般想著,眾人先后回到座位上各忙各的,董驍武整理辨別航向必須的幾樣儀器,馮糜沉著臉提筆練字,劉旰仔細地擦著腰刀。許遵裕心中煩亂,他仍舊站在窗前,皺眉地看著遠處的廣州碼頭。
忽然,碼頭向傳來數(shù)聲驚叫。許遵裕定睛一看,只見共樂樓中賓客仿佛受驚的鴨子一樣跑了出來。把守在外的州府衙役不但沒有阻攔,反而極有默契地將這些人放了出去。人群散去后,共樂樓外面竟顯出兩道人墻??柞r明,訓(xùn)練有素,這是明顯不是衙役,而是州軍和團練的人馬了。在這兩道人墻的外面,人們驚慌失措地推搡著,尖叫著,仿佛海浪一樣層層向外逃去,幾乎在片刻之間,成千上萬的人竟跑得干干凈凈,只留下十幾個傷者,滿地狼藉。
“果真是——”許遵裕滿臉震驚,喃喃道,“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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