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占下風時便不召集學政,輪到他們占風時才召集公議,哪有這么便宜的?”
“原先沒想到!”有人拍案道,“學政公議召集權在禮部,藏著這么大的奸計!”
“鄧素一向見風使舵,做出這樣的事也不奇怪,”石庭堅鄙夷道,“可陳相公與他同流合污,就真真令人扼腕嘆息了。”他神色一凜,沉聲道,“好生鬧一鬧,明天把這一腔熱血灑在朱雀街前,也不枉我等受圣賢多年的教誨了?!?
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眾人心潮起伏,紛紛大聲響應。大宋號稱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原先還只是一句虛,并未落到實處,或者說,所謂士大夫的品階極高,與州縣學廩生的距離太過遙遠,唯有汴梁太學士子,方有幾分以天下為己任的感覺。然而,自從州縣各自推舉學政,牧守,團練使等地方大員以來,廩生們在政事的地位陡然提高,各地的豪族也都競相將族中最優秀的子弟送入州縣學。
州縣學廩生中最為耀眼的,并不是讀刻苦的,而是能廣結人脈以為援手的,尤其是與陳東、吳子龍等清流巨擎的勢力拉關系的。讀人“以天下為己任”、清濁之辨、正邪之爭這些東西,原先虛無縹緲,現在卻真真正正成了關系每一個人前程仕途,甚至是身家性命的東西。哪怕是三家村的先生,也念著一句“世道變了”。時代的大潮浩浩湯湯,人心也由中庸拘泥一變而為激蕩澎湃。有人興奮著,有人顫栗著,有人則是興奮得顫栗,如飛蛾撲火一般投入這個浩浩湯湯的時勢之中。
州城之東十里,黃家大宅后院。炭火燒得熊熊的,既驅除寒氣,又將整間大屋照得通亮。
“那就這么定了,明天卯時,大家各自邀集同道,帶家丁,就在州城小東門外匯合,一起去相府外面請陳相公順應民意,辭位讓賢?!秉S祖才掃視眾人的臉,每個人都神色凜然,并無退縮膽怯之色,開口道,“誰要擔心惹出禍事的,現在退出算了?!?
“都到了這個地步,黃兄就不要看不起大家了?!?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什么禍事?當初陳相公等人,還不是和我們今天一樣?”
“正是!相府外面請愿事的,天天都有,誰又退縮了?!?
到了這個時候,誰用不愿被人看低,眾人表了決心之后,便各自回去分頭準備,明天大家各自召集好,帶家丁湊在一起,至少也有千人左右,鄂州城內戶口數十萬,沿路還會有不少人加入進來,到了相府門口,應該也是聲勢極大,足以令人對東山院刮目相看了。
本朝有優容士人的傳統,鄂州建政以來更是如此,每天都有士紳或廩生在相府之外聚集,陳東每天都會瀏覽事的帖子,間或還會召見一兩人。東山院的廩生們只以為明天也和往常一樣,只不過規模和聲勢稍大一些而已。
然而,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在石庭堅的暗中布置下,有十幾撥人,明天將從清遠門、望澤門、平湖門、竹簰門、武昌門、漢陽門、大東門、小東門等九座城門進入鄂州,沿著主要街道向相府衙門、兵部、禮部匯集,總人數加起來萬人,再加連日來在鄂州城內的鼓動,沿途還有不少人加入的話,預計最后會聚集十萬人,聲勢足以掀動整個鄂州城。
帶頭的廩生當中,不少是各地趕來的吳子龍的門生,大家會相機行事,如果有可能的話,甚至沖進相府、禮部等朝廷中樞要害,以天下已經有百多位學政彈劾為由,強行驅逐陳東去位,由禮部立即召集學政公議,推舉吳子龍為丞相。事實,已經有三十多位學政以各種理由停留在行在附近的州縣了。
城西南二里的魯肅廟,夜色漆黑,唯獨一間客房還掌著燈火。
“恩師,一切都布置妥當,”石庭堅秉道,“成敗在此一舉?!?
大事已迫在眉睫,又不能惹人注意,石庭堅來回奔波都是冒雨步行,他就在鄂州附近打轉,一天之內竟走了三十多里路,厚底靴子都被泥漿透了。初春時節,雖然只是小雨,但卻寒意卻是徹骨,凍得他臉色鐵青,但胸中卻是灼熱一片。幾個神色精惕的生侍立在旁,中間赫然是身在江湖,卻遙制廟堂,門人弟子無數,在理社中隱然有取代陳東之勢的吳子龍先生。
作者:今日還有一更,補昨天欠下的文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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