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不古信守了承諾。在北院的俘虜簿冊,宋國鴻臚寺少卿李若冰已是個死人,而北院樞密使耶律鐵哥管轄的日連部落里多了一個叫“查干”的投靠蠻子,被北院登記為契丹人。
日連部族的牧場就在附近,契丹人本來以游牧為生,但現(xiàn)在是嚴(yán)冬時節(jié),牛馬羊駝等牲畜都被圈起來,只在天氣好的時候放一放。就這樣,李若冰在日連部落藏了下來,在外貌,他已經(jīng)完全像一個沉默寡的牧人,滿身臟污的羊皮襖子,滿臉都是亂糟糟胡須,一身馬糞和羊騷.味。他常常將羊群趕到圈禁宋皇的柵欄附近,那兒有一條冬天不結(jié)冰的熱河,在如煙似霧蒸騰的白氣中,他都看到那個在河邊漿洗衣物的身影。兩個人雖然一句話沒有說,但就像是約好了一樣,每到天氣晴好時,或早或晚,都會出現(xiàn)在這條河流旁邊。李若冰起初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眺望,漸漸地,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的,然而,卻始終跨不出去那最后的幾十步。
“也許在她眼中,”李若冰看著那個身影,“我只是一個異族的牧人罷了.....”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有一天,那個身影漿洗完衣物,并沒有徑直離去,而是筆直朝自己走來,李若冰竟有些驚慌,朱穎蒼白的臉龐,一直來到面前,抬頭看著他,李若冰忽然明白,她一開始就把他認(rèn)出來了。這一刻,理智的堤防轟然倒塌,李若冰猛地伸出雙手將朱穎的雙手抓在手里,這雙手曾經(jīng)如此柔軟,現(xiàn)在卻紅腫而布滿凍瘡。他再也忍不住,用力將嬌軀緊緊地抱在懷里。
“穎兒.....”李若冰沙啞著念道。
“若冰,李郎.....”朱穎猶如夢囈一般念道,忽然渾身一顫,用力將李若冰推開,顫聲道,“李郎,自重.....”她不敢看李若冰的臉,咬了咬牙,朱穎低聲道,“妾身自辜負(fù)李郎厚意,李郎勿再自誤了......”她本性乃是柔弱中帶著剛強(qiáng),說到此時已經(jīng)泣不成聲,轉(zhuǎn)身欲去。當(dāng)初李若冰被奸臣所害,放逐出京,朱穎為等他荒廢了許多青春,當(dāng)李若冰終于蒙赦回朝之日,卻是朱穎被選入宮成婚之時,兩人咫尺天涯。李若冰早已過了而立之年,至今都沒有婚配,朱穎每次聞聽他的消息,也只能暗自飲泣吞聲,暗中祈愿他早覓良配。
“穎兒,”李若冰卻把她拉住,看著朱穎道:“我再不能離開你了。”
“李郎,你的恩情,妾身只有來世再報了。”朱穎喃喃道,看著遠(yuǎn)方山一片的枯黃,搖頭泣道,“花未放,花已謝,難再開。我不能再害你了?!庇昧⒗钊舯氖謷昝摚艿胶舆吥闷鹣匆挛锏哪九?,她心碎欲絕之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卻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花未放,花已謝,難再開......”
李若冰望著她的背影,喃喃重復(fù)著。他仿佛被一柄利劍刺穿了心,巨大悲哀充滿胸懷,堵得他再也忍受不下去。李若冰朝天舉起雙臂,仰頭看著仿佛近在咫尺的天空,他像那些孤獨的牧人一樣“啊——”放聲大叫,悲涼而憤怒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草原?;匾糁?,卻又好似有人在嘆息:“花已謝,難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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