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額頭胡亂纏著根布條,鮮血不斷沁出來,血混著煙黑和塵土掛在臉上,讓這個昔時的文弱臉孔顯得格外猙獰可怖。“鐺”一枚流矢恰巧不巧打在張九融的鐵盔邊上,沉重的沖力令他腦際一陣暈眩。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努力從已經筋疲力盡的軀體里壓榨出最后一絲力氣,“拼了!”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往山上走,透過被鮮血迷住的眼睛,張九融死死盯著沖近來的遼軍騎兵,戰場上的一切都仿佛慢了下來,靜了下來大隊的火銃手不斷從身邊經過,契丹騎兵越來越近,張九融拼命將火銃槍向上挺去,刺向戰馬寬闊的前胸。于此同時,他也越了肩并肩的火銃手,橫沖直撞而來的契丹騎兵仿佛狼現了脫群的山羊,揮舞著彎刀,臉上露出一絲獰笑。
“張大人!”有人從后面猛拉了一把。
張九融腳下不穩,踉蹌向后退了一步。瞬息之后,雪亮的刀光從眼前劃過,張九融似乎猛然驚醒,渾身寒毛驟緊,他下意識地雙手握著火銃槍貓腰要做蹲伏防守的架勢。“第一排——”營指揮鄒浩大聲下令,“突刺!”十數桿火銃槍一起伸出。那契丹騎兵起初直盯著脫陣的張九融,猝不及防下躲閃不及,好幾柄尖利的槍刺從不同方向刺中了坐騎,戰馬哀鳴了一聲,雙蹄揚起,“啪啪”打在前面兩桿槍管上。正在這時,第二排火銃手大步沖了上來,填入前排火銃手的間隙。
“第二排——”鄒浩再度大聲下令,“突刺!”電光石火幾間,前排火銃手抽出槍刺,后排又有十幾柄火銃槍突刺而出,張九融也隨著第二排軍卒刺出槍刺,揚起的馬蹄尚未放下,戰馬軟弱的肚腹又被刺了好幾槍,頓時血流如注,哀鳴著倒下去,馬背上的契丹騎兵。
“好險!”張九融驚魂未定,只覺背脊冷汗涔涔而下。極度的緊張,死里逃生的后怕和慶幸,剛才如山一般沉重的疲乏盡去,張九融望了望軍陣中央,大帥的身影隱約可見,在白腿牙兵的簇擁下,堅定而沉穩地向著山丘上方tin要奪取遼人鐵桶炮位,”張九融的腦海驀然空明起來,“騎兵不足為懼。若弈棋,眼下只爭這一口氣。”忽然,肩頭被人拍了一下,張九融回頭一看,“張大人,很有種啊!”鄒浩沖著自己叫道。
“哪里,哪里。”張九融鼓起力氣道,“鄒指揮,咱們跟上大帥!”
“好!”鄒浩點點頭,沖著軍卒大聲吼道,“前進——”“前進!”他兩人一個是指揮,一個是護軍使,幾場仗打下來,原先的心結盡去。戰場上,只要能活下來,比什么都強。
左軍各營的方陣本來就近,隨著趙行德率牙兵營加入戰場,局勢幾乎在片刻間生了逆轉,宋軍結成大陣,不顧山上的炮火向上仰攻,五千契丹騎兵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沖潰宋軍的隊列,更無力宋軍一步步靠近山丘上面的鐵桶炮陣位。宋軍很快和守衛鐵桶炮奚軍營戰做一團,前面的擲雷手早已殺紅了眼,拋出手雷后,各持兵刃當先殺入奚軍陣中。而隨著趙行德接管指揮,上至左軍統制6明宇,下至營指揮、護軍使,都醒悟到本軍背水一戰的局面。若不能奪下遼軍鐵桶炮陣,則必然被遼國的火炮轟破軍陣,接下來被契丹騎兵屠殺。而奪取了鐵桶炮陣地,就可以就地設防,用火炮和火銃把遼軍驅逐出這一片戰場。勝利或死亡,兩種結果,兩種命運,截然相反。
在山坡下方,右軍二十一個營列成寬闊的方陣,中軍的二十一個營則作為后陣,兩萬余火銃手正徐徐壓上。軍旗飄揚在每一個營方陣的左側,統一扎著黑色裹腿的軍卒手持火銃槍,隊形極為嚴整。在龐大的步卒軍陣壓力下,少數契丹騎兵只能遠遠地騷擾放箭,根本無力靠近。左軍統制羅閑十一邊下令前面的火銃營隊不時來一輪齊射,將前方和左右契丹騎兵驅趕開,一邊警告各營指揮務必保持隊形整齊,隨時準備抵抗大隊遼騎的橫沖。這是北征以來,無數血戰換來的經驗。只要火銃手的隊形不亂,近處火銃槍攢刺,遠處用火銃和弓箭對射,契丹騎兵就很難討得到便宜。
在煙霧彌漫,炮彈、箭矢橫飛,步騎軍交錯而行的戰場上,趙行德親自帶領牙兵沖陣,宋軍突然爆出決死一戰的氣勢,戰局再次生逆轉,都是在極短的時間內。當山頂上督戰的遼軍將領覺時,奚軍營已經被宋軍打得節節后退。
“鐵哥大人,請再派騎兵橫沖!”
奚軍統制蕭麻槐再度請援,他雖然還沒有親自上陣,但一手持彎刀,眼睛直瞪著耶律鐵哥,仿佛要吃了他一樣。女真營被宋軍擊潰,奚軍也在苦苦戰斗,耶律鐵哥卻僅僅派出五千契丹騎兵橫沖宋軍,還有兩萬多騎兵在山丘后面按兵不動,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盤?
耶律鐵哥沒有下令,沉著臉觀察著戰局的進展。宋軍已經沖到距離山頂百步內,他現在也算置身險地。幸好宋軍火銃手在沖陣時都上了槍刺,很少射銃子。“還是宋人的步卒勁銳。”耶律鐵哥心下暗嘆,“這山上的地勢也有利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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