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外,寬闊達十丈的護城濠已經(jīng)被土囊和尸體填滿。后繼的簽軍不必搭設(shè)濠橋,便直接沖到城池下面,把背負土囊丟在城下,一些人舉著盾牌彎刀向上仰攻,另一些人則用搞頭挖掘城基。在后面有數(shù)千契丹騎兵督戰(zhàn),頭上箭如雨下,礌石也不斷砸下來,簽軍們別無退路,只得拼命揮動鎬頭,試圖在城墻下面挖出一個躲避箭矢的藏身之處。
“快,快——”隊正王喜不斷催促,舉起盾牌為蘇孟擋著箭矢,蘇孟奮力一鏟子砸在城墻上,只鏟出了一個淺淺的白印,“干——”蘇孟吐了口口水。經(jīng)歷連續(xù)一個多月攻城戰(zhàn),填壕溝,蟻附攻城,還能活下來的簽軍誰都沒有好脾氣。頭上一個黑影疏忽而下,“啪”的一聲,一個爬云梯的簽軍被狼牙拍砸了下來,在蘇孟身旁摔得腦漿迸裂,蘇孟看也不看,只顧雙膀猛揮,鐵鏟連續(xù)不斷砸城墻上,幾個簽軍并力挖掘許久,這才向城墻里掘進了一個小坑。“好!再挖,快快快——”王喜眼露喜色,大聲催促道。這邊有了進展,更多簽軍圍攏了過來,有的舉著盾牌擋箭,有的舉起鐵鏟鎬頭一起挖掘城基。蘇孟心中騰一陣不祥的預(yù)感,正在這時,“小心——”遠處有人大喊道,周圍的簽軍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蘇孟一個箭步上前,身子緊緊貼在城墻根上。“嘩——”的一聲,滾燙金汁帶著嗆人的臭氣從城頭澆了下來,透過盾牌的縫隙傾瀉而下,舉盾的簽軍頓時皮開肉綻,王喜整個臉都被燙得面目全非,十幾個簽軍捂著腦袋在滿地哀嚎亂滾,還能動的拼命朝后面爬去。城頭加快丟下滾木礌石,云梯上的簽軍猶如下餃子一樣掉落下來,“砰砰”“砰砰砰”直貫在地上。城腳下尸體又多了一層,惡臭的金汁混著膿血四溢橫流,蘇孟臉色蒼白地看著這一幕,身體緊緊地貼住了城墻根,豆大的汗珠順著額角涔涔而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城下尸體堆積如山,遍地死傷枕籍,蕭塔赤只駐馬冷冷地看著攻城的進展。這份冷酷,連鐵木哥也自愧不如,他暗暗慶幸有這些簽軍作為消耗,否則,為了這堅固高大的城池,不知要流多少勇士的鮮血。攻城戰(zhàn)打到現(xiàn)在,契丹軍和蔑爾勃軍一直都在督戰(zhàn)監(jiān)軍,偶爾和出城邀擊的宋軍騎兵戰(zhàn)上幾場,而真正攻城的主力則是簽軍和女真兵。
“都統(tǒng)大人,讓女真營上了吧?”副都統(tǒng)蕭平沉聲道,眼中露出不忍之色。蕭塔赤選了蕭平做副將,除他是蕭皇后族人外,更因為他素來謹慎小心。城墻下面,簽軍們死傷累累,蕭平心里明白,這些倉促征的簽軍,也許兩三個月前,或在田莊里種地,或在工坊里做工,根本不識兵戈。簽軍的作用,是疲敝和消耗守軍,當(dāng)真要攻下城池,還是要靠悍勇的女真兵和訓(xùn)練有素的奚軍。
“再等一等,”蕭塔赤沉聲道,“敵人還沒有疲。”他皺起了眉頭,適才城頭守軍金汁礌石齊下,將一伙簽軍徹底擊潰,竟有數(shù)百人未奉軍令便向后逃竄。他將馬鞭朝那些逃亡者指了一指,身后的白雕營百夫長粘八葛立刻催馬,數(shù)十騎兵飛快沖上前去,不一會兒便攔住了這群敗兵,弓矢刀槍之下,瞬息之間便殺死了百余人,剩下的人哭爹喊娘,不得不再度掉頭,即使已經(jīng)是手無寸鐵,仍然朝著城頭下面送死去了。
前一撥攻城簽軍已經(jīng)傷亡慘重,蕭平嘆了口氣,下令再補充兩個千人隊的簽軍上去,這時,蕭塔赤沉聲道:“讓達魯古千人隊混在簽軍里攻城。”達魯古千人隊乃是遼東女真達魯古部落為主編成的,乃是蕭塔赤麾下十個女真千人隊之一。很快,三個的千人隊推著轒辒車,云梯車、鵝車等攻城器械上前。遼軍本來就沒有統(tǒng)一軍袍,簽軍的襤褸衣衫下是赤裸裸的血肉之軀,而女真兵的灰皮袍子下面,藏著牛革甲和鎖子甲。但是,在城頭漢軍看來,他們的外表相差卻是不大。
近百門遼軍火炮轟鳴聲不絕于耳,更有百余門拋石機在砲,將大大小小的石塊如同雨點般落在云州城內(nèi),城頭的敵樓、箭樓和戰(zhàn)棚早被毀得差不多了,宋軍便用粗木樁建成簡單的柵墻遮擋箭矢石塊,在柵墻頂上壘上糠袋以緩沖石塊的沖力。雖然有垛堞和柵墻保護,宋軍軍卒仍然不時被石塊和城下仰射的箭矢擊中。軍卒們輪番從柵墻的箭孔探身出去,也不須瞄準,一排排箭羽朝著城墻腳下射去,一見遼軍聚成一團,便將金汁擂木礌石之類投擲下去。遼軍一撥一撥被打退,又一撥一撥往上攻。戰(zhàn)斗進行得十分激烈,東面迎春門附近戰(zhàn)況最為激烈,城樓垛堞到處都搭著遼軍云梯的倒鉤,雖然宋軍不斷放箭擲石,云梯上爬著十余人重量,遼軍仍然頂著盾牌冒死向上仰攻。
“大帥,且讓末將率千騎出城沖上一陣。”騎將王麟再次請戰(zhàn)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