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跳下壕溝,宇文莫覺得腳下一軟,差點滑倒,原來在壕溝里已經積起了一灘灘血漿,連淺層的土也被泡松了,宇文莫心下一寒,當即伏倒在地上,一點點爬到了壕溝的對面,正碰上一名將軍正揮舞著彎刀在攔截潰兵,宇文莫稍稍抬起頭來,大聲叫道:“我是宇文莫,快帶我去見蕭都監!”
蕭仲正在督促部屬繼續攻打南山,乍見滿臉血污的宇文莫,不禁大吃了一驚。宇文莫又是有名的勇將,沒想到他也如此狼狽的敗退下來。還未問明原委,宇文莫便道:“大人,不能這么死打硬沖了!”他指著壕溝的南北兩側,大聲道:“漢軍這兩座暗堡炮火厲害得緊,若不先攻打下來,派再多的人都是送死!”
宇文氏曾經是奚族的大統領。宇文莫素稱文武雙全,在年青一代奚人中間頗有名氣。所以,盡管此前有不少敗退下來的奚族將領都說不打下漢軍的暗堡就無法前進,蕭仲都認為他們是拖延推搪,但宇文莫如此說,蕭仲便點了點頭,只命暫且命各部收拾兵馬,但不可向后潰逃。
各部奚軍先后退了回去,漢軍火炮也不再射,硝煙漸漸消散,戰場露出了猙獰的面貌。幾乎沒有幾柱香的時間,南山城外圍壕溝附近到處是奚軍的尸,丟棄的兵刃旗幟隨處可見,轒辒車,云梯和拋石器也遺棄在地。從上往下看去,壕溝中更是堆滿了尸體,戰場上到處是呻吟待斃的敵人,而漢軍的主要損失,則是因為炮組匆忙中忘記了冷卻,導致一門火炮爆炸,幾名炮手當場死傷。
趙行德多次解釋過各炮位的安排,以及射火炮的關鍵,但眾將真的親眼目睹此景時,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敵我傷亡比又太過懸殊,從將軍到士卒,許多人都如在夢中,一個個瞠目結舌。勝利來得太容易,反而難以接受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童云杰是喃喃道:“他們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就這么敗了,難道這便是天譴么?”在場眾人當中,他算是對南山城的工事與火炮的威力最為了解的幾人之一,然而,他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這不是天譴,而是天道,”趙行德緩緩低聲道,“道所道,非常道。這就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道,......”
炮臺中陷入了一片異樣的沉默,忽然,有個人若有所思地問道:“難道天道就不分善惡嗎?”
“水往低處流,四時寒暑,可有善惡之分?道,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大道自然,本來沒有善惡之分。”趙行德緩緩道,“善惡,仁德,都在人心。天道無情,人不可以失德,同禽獸所歸,......”他微微瞇起眼睛,他現為了盡可能避免來自側面的炮火的傷害,奚軍在遠處正對暗堡的方向列成了密集的縱隊,準備再次進攻,在上一次進攻中,敵軍在壕溝中和炮壘前遺尸無數,若是在多幾次這樣攻勢,恐怕尸體堆積起來,有些低矮炮位的射界都要受遮擋,而且進攻方甚至可以利用袍澤的尸體來作為掩護。
“通知前方各炮臺暗堡,火炮換裝實心彈,雙份藥包。”趙行德沉吟著道,“派人喊話,通知遼軍的將領。”他頓了一頓,聽傳令兵高聲答應,方才一字一句地念道,“兵者兇器也,兩軍交戰,本不得已而為之,死者何辜,不應再遭暴尸毀傷,半個時辰之內,我方可以容忍他派五百人過來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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