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在火上烤的是我。許婚之事,你不是已經推卻了么?不過,你這樣讓美妮很丟臉呢,她要是知道的話,會找你算賬的。”
韓凝霜打趣道,旋即覺得口氣似乎親昵了些,掩飾似的將額角粘著的一綹濕扎入抹額里面。她表面上平靜,實則內心頗為激動,漢軍得到了遼陽,這是韓氏先祖據以起兵之地,城池規制皆出自祖先的手筆,她又怎么能平靜得下來?
“遼陽是個有毒的誘餌。”趙行德低聲道,“若我猜得不錯,阿骨打是準備要退兵了。”
韓凝霜原本也是慮事周詳的人,但遼陽一葉障目,便不見泰山。反而是趙行德旁觀者清,點醒了要害。“遼陽對我們至關重要,就算是有毒的,也......”韓凝霜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趙先生覺得,若我遼東漢軍愿照蜀國、大理的舊例,尊奉敦煌長安,夏國愿兵攻打遼國大同府,威脅上京么?”
“這......”趙行德一時語塞,不知道韓凝霜是詢問他個人的意見,還是把他當成夏國朝廷地代表?正在這時,身后御帳方向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響,接著,好幾個護衛從御帳中奔了出來,
金國御帳的制度原沒有宋國大內那樣森嚴,那幾個護衛追上了在場地位最高的完顏辭不失,當即向他稟報陛下病重昏厥的事情,這時其實完顏阿骨打已經沒了呼吸,但誰也不敢提,抑或是不愿提。一時間,在場的金國將領都齊齊變色,完顏辭不失不是個有城府的人,也未多想,便讓護衛帶他入帳探看,其他諸如完顏宗弼、完顏婁室、完顏宗翰等親貴重臣,也都跟在后面,韓凝霜和趙行德交換了個眼色,也跟著眾金國權貴,這時節人心惶惶,竟是無人阻止他們進入御帳。
一見完顏阿骨打歪地倒在地上毫無動靜,完顏辭不失心中一沉,旋即大怒道:“怎么回事,陛下摔倒了,都沒人扶一扶么?你們這些人存心不良,統統要處斬!”這一句話嚇得御帳中侍衛統統伏地求饒。完顏阿骨打心痛倒斃后,眾侍衛只試他沒了鼻息,不敢隨意挪動他的身體,生怕擔了責任,沒想到,扶也是罪,不扶也是罪!
趙行德搖了搖頭,站在后面冷眼旁觀,金國權貴重臣逐一上前,多是摸了摸完顏阿骨打的脈搏和鼻息,又臉色凝重的退了下來。這些女真權貴都是戰場搏殺,見慣生死的人,到沒有當場嚎啕大哭的,眾人都面面相覷。
韓凝霜臉帶著幾分追思,在她幼年的時候,完顏部落遠遠沒有如今這般強大,尋常便能見到完顏阿骨打,他不但指點韓凝霜和完顏美妮騎馬射箭,閑下來也還說一些女真人的故事,捕獸抓魚的技巧等等。
確信完顏阿骨打確實已經喪身之后,眾多大臣很快開始竊竊私語。完顏婁室在和婉辭不失交談如何安排治喪,是否要退兵等等,完顏宗弼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很快他就被完顏辭不失叫過去,然后走過來對韓凝霜道:“嗯,......,凝霜,還有,趙校尉,”他的臉色頗為難看,字斟句酌道,“父皇駕崩,下面要商議些事情,還請兩位回避一下。”
適才這些女真貴族當韓趙二人好像空氣一樣,此刻又全都惡狠狠地注視著兩人,仿佛這兩人若敢不走,便立刻要沖上了讓他們給完顏阿骨打陪葬。趙行德手按著刀柄,韓凝霜冷冷地環視這些金國的大臣,沉默了片刻,兩人方才退出御帳去,身后傳來七嘴八舌用女真話的議論聲。
夜風微微,傳出來一句,“把遼陽讓給漢人,那是陛下病重才說的糊涂話,做不得數!”也不知是誰故意把嗓子扯著么高,韓凝霜眼眸一寒,咬著嘴唇,緊緊握著拳頭。
“老虎剛死,猴子就跳出來了,”趙行德淡淡道,“越是上竄下跳,紅屁股露得越多。”
皇帝駕崩后,有許多大事定奪,這金國的大事,原由諸勃極烈會商而定,其余諸將和大臣,都是執行而已。但如今大勃極烈完顏吳乞買鎮守黃龍府,國相勃極烈完顏撒改鎮守會寧府,第三勃極烈完顏蒲家奴正在沈州城外糾集殘兵牽制遼軍。遼陽城下十數萬大軍中,只有第一勃極烈完顏辭不失和第二勃極烈完顏斜也兩人,他二人素來都是完顏阿骨打的左膀右臂,但正因為如此,在大事上多是附和完顏阿骨打,少有單獨的主見。
諸將議論了許久,完顏辭不失和完顏斜也都沒有定下主意,只得暫定明日各部輪流戒備遼兵,先休戰一天,繼續商議。因為女真的猛安謀克對部屬控制得極嚴,雖然陛下驟然病逝對士氣打擊甚大,但一時也鬧不出什么亂子。按照諸勃極烈的排序,完顏阿骨打辭世后,當由大勃極烈完顏吳乞買繼承皇位,可現在完顏吳乞買偏偏不在軍中,這才是有些人嘴上不說,心中卻一直惦記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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