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將隨軍眷屬和百姓老弱送往外島過冬后,蘇州儲積的冬糧顯得充裕起來。宴請金國使者的筵席也格外豐盛。不但有酒有肉,還有軍卒表演歌舞助興。
作為平衡女真勢力的象征,趙行德坐在右,正對著完顏宗弼,韓凝霜則居中上座。完顏宗弼下坐著千夫長謝里忽等金國將領,一個個喝得酩酊大醉,腆著肚子,乘興而其,踉蹌蹣跚地在席間唱歌獻舞。兩個人相互配合,一人起興,另一人則附和,臉上時而興高采烈,時而愁眉苦臉,時而手舞足蹈,氣氛倒是熱烈得緊。
當初遼國皇帝在魚頭宴上喝得酩酊大醉,命女真各部族長跳舞助興,只有完顏阿骨打堅持不肯獻藝,從此埋下了起兵反遼之心。不過在朋友歡宴之時,女真人則是以宴席中載歌載舞而著稱的。趙行德聽不懂女真話,在他眼中,倒和后世的東北二人轉有幾分神似,充滿潑辣諧謔之意。漢軍軍卒的表演則要剛健許多,從赤裸上身的大漢摔跤,到席間白刃互擊,和戰(zhàn)陣相搏也只差了分毫,惹得漢軍眾將一陣陣的喝彩。完顏宗弼卻一直在找韓凝霜說話。
“南下之時,父皇曾經許諾,若是漢軍與我合攻遼陽的話,遼陽城中漢兒盡歸漢軍所用。”
感覺到對方目光灼灼,韓凝霜皺了皺眉,沉聲道:“我軍兵力微薄,糧草不足,恐怕只能派出數千精兵而已。”這是她與趙行德,王玄素商量的結果。在遼國和金國決戰(zhàn)勝負未明之前,漢軍主力不可貿然先期投入戰(zhàn)場。須得等遼金兩軍戰(zhàn)得兩敗俱傷,才有奪取遼陽的可能,如此一來,出兵的時機就顯得極為重要。
“休要誆我,”完顏宗弼臉色微沉,將杯子在桌案上一頓,“分明蘇州關南人強馬壯,糧草也足。”
“莫看表面光鮮,我軍委實糧草不足,這才分散就食。至于四皇子所見,那是為了招待貴軍,這才竭力供應罷了。”王玄素舉杯堆笑道,“還望四皇子多體諒,又或者,金國支持我們一些糧草?”王玄素的表情頗為慚愧,還未等完顏宗弼反駁,又拍著自己腦袋道,“哎呦,過冬的時候,到處都緊張糧草,我們還是自己籌措吧。”
完顏宗弼眼中閃爍著狐疑。漢軍在短短半年左右,不但急劇擴充軍隊,而且收留了數十萬漢人百姓。這些百姓原先種的莊稼大都拋棄了,雖然漢軍也是盤踞遼東幾十年的地頭蛇,但今年過冬的糧草不緊張反而是奇怪的。“也許,確實是虛張聲勢吧。”完顏宗弼想起起韓大先生的話:“大小姐原本對完顏部落頗為友善,卻被一群野心勃勃之徒裹挾著。這些人企圖割據遼陽,與大金國在遼東分庭抗禮。為今之計,四皇子若與韓大小姐成其好事,則兩家合為一體,禍自消餌無形。否則的話,和遼國交戰(zhàn)之時,須得要防著蘇州軍從背后下手。又或者,與其養(yǎng)蛇不成反被蛇咬,不如先下手為強。若非四皇子天性仁厚,罕有的明君之姿,韓某也不會說出這番披肝瀝膽的話來。”
完顏宗弼心頭升起一團疑云,手中轉動著酒杯,笑道:“說起分散就食,我還要恭喜凝霜,漢軍起事以來,幾乎擴充了十倍,如今恐怕已經有五六萬將士奉你的號令了吧。”
聽出他話中試探之意,韓凝霜緩緩道:“我這些族人只是倉促集合起來而已,反抗殘暴的遼人。”
許德泰也幫腔道:“正是,比不得女真軍久經戰(zhàn)事,所以我軍還要多加訓練過后才能上戰(zhàn)場啊。”
趙行德瞧著這一幕,心中有些好笑。漢軍這油鹽不進,寧死不吃虧的脾氣,他早已經領教過多次。韓凝霜又道:“要管著五六萬族人的吃飯安置,這大半年就是忙個不停。各營各寨分散就食,集合起來恐怕也要一個月時間。若不是趙將軍助我們攻克了開州,恐怕連過冬的糧草都不夠了呢。”說到這里,她舉起酒杯,對著趙行德笑道:“謝過趙先生。”
“份內之事,元帥莫要見外。”趙行德謙讓道,舉了舉酒杯,一飲而盡。韓凝霜微微一笑,舉起杯子沾了沾唇,卻未真?zhèn)€滿飲。每逢這般宴飲,她都極為節(jié)制,并不像其他漢將那般豪飲海塞。趙行德甚至懷疑她因為要和部屬說話的關系,吃的比平常還少。她并沒有喝多少酒,腮邊卻沁出一團暈紅,倒像是酒力不勝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