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別胡說,”杜吹角的臉色一沉,“噓——”他故作神秘地放低聲音,幾個軍士都湊了過來。
“我告訴你們,校尉和韓盟主的交情非同一般,留咱們趙校尉徹夜暢談也是有可能的。你們信不信?”軍士們亂七八糟道:“怎么可能?”“空穴來風嘛!”“校尉的人品,可比都頭你強多了。”“我們要向校尉告你的。”無人相信,杜吹角也蔫了,老實地趴在寨墻后面,繼續監視漢軍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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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府中軍帳里,韓凝霜避開了他的目光,看似容色平靜,隨著呼吸起伏的胸口,卻暴露了她內心劇烈的矛盾和掙扎。
眾漢軍將領離開后,趙行德留了下來,反復向韓凝霜陳說不可無故殺戮契丹奴隸。他列出各種理由,如比殺人者乃是遼國朝廷,而不是這些普通的可憐的契丹百姓。漢軍要算賬的話,也該找要負責的人,應該是遼國皇帝耶律大石,或是沈州遼軍去算。而不該如此胡亂殺人。這些契丹奴隸都算是漢軍的財產,如今只為了泄憤而殺之,跟一個人氣急敗壞地摔碎自家的東西有什么兩樣,非智者為之。而且漢軍這邊殺戒一開,勢必又引起遼國方面的報復,兩邊都揮動屠刀,遭殃的還是無辜百姓。當初李廣不過是殺了數百羌人俘虜,便留下“殺俘不祥”之語。漢軍上下義憤填膺,為此決然斷然之事,青史悠悠,將來的人又怎能知曉如今之情狀,只怕史書上韓凝霜和漢軍帥府眾將都要被罵成殘暴好殺之人。
她有時沉默,有時三兩語地反駁。......“什么‘殺俘不祥’,霍去病屢次奔襲大漠,打破了那么多部落,我不信衛霍的手上比李廣干凈多少?漢高祖屠城還少了?”......“一個部落連報仇都不能,還不如投降算了。”......“我的族人被契丹人殺了,帥府若不加報復,大家個個膽寒,怎能用命和契丹人打仗?”......“現在能打敗遼國就行,我不管讀書人將來怎么寫!”......但趙行德每多說一個理由,韓凝霜的臉色就白一些,貝齒咬著嘴唇,仿佛被針扎了一下似的。
趙行德說得口干舌燥,甚至是氣急敗壞。他心中明白,以目前蘇州關南的情勢而,即使是韓凝霜也不能收回成命了。但心中隱約存了些挽回的希望,總是要據理力爭。
到最后徹底絕望,明白局勢已不可挽回,趙行德方才黯然道:“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既然帥府心意已決,在下便告辭了。”他頹然站起身來,仿佛全身力氣都耗干了一般轉身離去。
他的背影就要步出營帳之際,韓凝霜忽然道:“趙先生留步。”
趙行德身形一頓,轉過身來。
韓凝霜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金兵很快就要進抵沈州、遼陽城下。大戰一觸即。漢軍周旋于虎狼之間,趙先生和夏國營應該還是站在我們一邊吧?”這好似隨口一問,語氣雖然故作輕松,心情卻有些緊張。
“韓盟主多慮了,”趙行德深吸了口氣,沉聲道:“這是趙某職責所在,份內的事情。”
“哦,......”韓凝霜微微一愣,沒料到他答得如此干脆,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她心下松了口氣,微笑道,“多謝趙將軍。”
兩個人都沉默了片刻,趙行德低聲道:“韓元帥沒有別的吩咐,趙某便告辭了。”韓凝霜目送他的背影掀帳離開,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難明之色。
趙行德走出十余步外,駐足回頭了片刻,“啪”的一掌拍在鹿角尖樁之側。他的胸口仿佛壓了塊大石,從心底感到隱隱作痛。掌心被木刺扎出了血,也仿佛毫無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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