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高麗占據的來遠城中開始小聲喧嘩了起來。“不許出聲,靜下來。”軍官們小心地分草莖,讓士卒銜在嘴里。戰馬都裹上鐵蹄,隨著人馬的行動,只聞輕微地鐵甲叮叮之聲,然而,就在城門大開的一剎那,潛伏在附近的承影營軍士便現了。十夫長潘余亨低聲道:“高麗人動了,曹柏先回去稟報,我和大臨在這里數羊。”曹柏低聲應了一聲,弓著腰向后跑去。“羊不少啊。”潘余亨低聲道,“兩百,三百......”當數到一千左右的時候,他又讓孫大臨稟報了一次。最后看到騎兵出現,潘余亨這才心滿意足地撤離了哨位。
“敵襲!”“上陣!”不久之后,夏國營壘中的軍士被叫醒。炮手們立刻給火炮裝填了彈藥。“開火!”命令下達以后,十門火炮幾乎同時怒吼起來,火光穿透了黑暗,巨大的轟鳴撕裂了刻意保持的靜默,一枚枚炮彈呼嘯著朝著城門方向射去。倉促瞄準之下,大部分炮彈都打在了城墻上面,只有兩三落在高麗軍隊的陣中,但是,卻帶來了一大片的混亂。
兩千人結成的軍陣,幾乎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崔咸熙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緒又亂了,心想一定是麾下部將沒有約束好部屬。在敵人的炮火襲擊下,大軍才一出城便亂成一團,是崔咸熙始料未及的,在他腦海里,敵人縱使現夜襲,也會狡猾地設下更深的陷阱,類似于三國話本中魏國大將攻入諸葛亮的營盤,忽然號炮四起,四面伏兵殺出的情形。他又急又怒,暗暗埋怨敵方將領的不配合。
“兵馬使大人,敵軍現了我們,要不要退回城中。”樸成桂臉色慘白的問道,他剛才親眼看到一枚炮彈穿透了三個人。
崔咸熙冷冷地鄙視了他一眼,抽出腰間佩刀,大聲喊道:“不許慌亂,各部整隊。按照定計行事!”連喊了三遍之后,方才轉頭對膽小怕死的別將解釋道:“正面吸引住敵軍,騎兵從側翼迂回,現在不正是如此么?”他不再理會別將,繼續喊了兩聲:“照計行事!不要亂,不要亂!”
也許是受了兵馬使大人的感染,也許這支高麗軍隊本身是精銳,十門火炮不停歇的襲擊下,一千五百名步卒仍然保持著陣勢。趁著黎明前的黑暗,六百余騎悄悄離開了步軍大陣,兜了一個大圈子,向敵軍營地的側后方繞過去。騎將黃奉直小心地放慢了馬。在和遼國的戰爭中,肅宗皇帝深感本朝騎兵太少,于是將國內有馬的百姓都征為神騎兵,但這些人的騎術卻著實堪憂,全馳騁之下,恐怕有些人會掉隊,還有些會摔下馬來。黃奉直暗暗慶幸。夏國的火炮都在集中轟擊正前方的高麗步軍大陣,沒有功夫來理會這支騎兵。
但是,他們沒有逃過斥候的眼睛,馬睿和簡騁已經集合了部屬,這兩人都皺著眉頭瞪著晨霧中那支慢吞吞的騎兵。“這一群騎馬的猴子。”馬睿將草莖從嘴里吐出來,“頭功讓給我。”他不待簡騁答應,單臂挺起大槍,槍尖斜向上舉,這是鋒矢陣的軍令,戰馬刨了刨蹄下泥土,輕輕跑動起來,馬睿和他的親兵十人隊組成了最小的箭頭,其后緊緊跟著其它九十騎兵。
騎兵是最不需要的配合的,也是最需要配合的兵種。歷經千錘百煉的夏國騎兵,正是后面一種情形。鋒矢陣最為緊湊,左右相鄰的兩名騎兵幾乎挨在一起沖鋒,大家或持長槍,或持馬槊,后面的騎兵只看軍官的號令行事。就算深陷千軍萬馬的混戰之中,前方是刀山火海,大家也只遵循著事先約定的各種軍令的暗號行事。當度漸漸起來以后,這一百騎兵宛如一支箭矢般一往無前。軍士們保持著沉默,伴隨著沉重的鐵蹄,只有人馬披掛的鎧甲交鳴,告訴人們這支騎兵還有鐵錘一樣的力量。
這支騎兵出現在視野之內,黃奉直的心底便是一沉,而四百余人的高麗騎兵,幾乎的那一瞬間,原本就松散的陣型更加散亂了。這回和剛才不同,越是騎術精妙的士卒,越是想方設法溜到旁邊去,也不愿去攖敵人的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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