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童登訥訥不,趙行德低聲辯解道:“末將等只為完成軍令,勸說蘆眉太子殿下兵救援而已。”
段懷賢道:“這般勸說,未免太大膽。”當初分派趙行德這個雞肋般的軍務,只為留下人才,按照分遣軍務不計較手段的慣例,倒還真能給他攪渾過去。
他頓了一頓,又道,“蘆眉貴族好面子,這位又是儲君,更要貪天之功為己有,剛才已將兩位真正的信使滅口。他今后必不肯干休,我將上書大將軍府,退軍之后,參與此事的軍士都調回國。”
“這樣便可以善了?皇太子就不會找我營的麻煩?”趙行德眼中有些擔心。他并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些,當初權衡利弊之下,還是拼著一腔血性做了。
段懷賢一瞪眼,罵道:“二位膽包身的好漢,還能顧及這些,真是難得?”見趙行德和王童登都低下頭。他神色微動,方才緩緩道,“我營身后,站著大夏國家。將你們調遣回國,便已經算讓步了。約翰想執(zhí)掌蘆眉,便須知道些好歹。”
若是單純的雇傭軍,倒還真難以承受報復,但承影營的身后,是強大而試圖插手蘆眉的夏國。蘆眉皇帝的兩個繼承人,皇太子約翰和皇長女安娜,一個主張依靠蘆眉本身的大貴族,一個主張和羅斯人聯合,對夏國都更多的是借重而非親近。皇太子約翰雖然被夏國禁衛(wèi)軍挾持,但畢竟獲得了功勞和威望,夏國朝廷用行動幫他掩蓋真相,也算是施以援手。五府中間的合縱連橫,陽謀暗算,不比世上任何地方少,把校尉們歷練得都是文能聚眾,武能威敵。利用突事件盡最大可能謀取利益,正是校尉們的拿手好戲。此番段懷賢拿了約翰·科穆寧的一個把柄,至于臺面下的后續(xù)交易,則不必和這兩個百夫長細說。
“此役事關重大,我將上呈大將軍府,你二人功過,也待軍府定奪。”作為上官,段懷賢在軍報中已加回護,并向大將軍府舉薦二人,只是不讓這兩人得意忘形,這層意思便按住不說。他頓了一頓,又沉聲道,“我已下達了封口令,一切聽從軍府安排。倘有人問及此事,你二人也不可張揚。”
王童登點點頭,答道:“明白,做善事不留名。”這個嚴肅場合,他話一出口,便悔得恨不能將舌頭咬下來。趙行德忍住笑,沒想到在山坡上一句玩笑話,他卻印象深刻,乃至脫口而出。段懷賢見這兩人憋得難受,不禁有些氣不打一起來,又訓斥了幾句,揮手讓他們離去。看著二人的背影,臉上卻露出一絲笑意。
回到營中,趙行德的心情便有些低落,這一役鳴鴻都戰(zhàn)死了二十六名軍士,杜吹角和簡騁指揮大家將戰(zhàn)死袍澤的遺物收集起來。因為蘆眉皇帝急于退軍,承影營匆匆給戰(zhàn)歿的袍澤舉行了火葬的儀式,由百夫長負責將各袍澤的骨灰封入瓷瓶。這是趙行德第三次從金昌泰那里領取承影營特制的骨瓷瓶了,他一直沒有問金昌泰,到底帶了多少出來。司馬君防說,根據更戍敕令,很快就到有家室的軍士輪換的時候,這次承影營損失又重大,軍府定會再選拔一批精兵補充過來。
這一場戰(zhàn)役致使蘆眉軍隊許多輜重被毀,諸多將軍也不敢再提深入尋找羅姆突厥主力決戰(zhàn)的事,皇帝阿列克賽利用勝利鞏固了皇太子約翰繼位的聲望,也就順勢撤軍。這一帶在很長的時間內,都將不是蘆眉國的疆土了。撤軍的沿途,蘆眉軍隊將教堂、市鎮(zhèn)、村莊,全都燒毀。撤出戰(zhàn)場的羅姆突厥人也宣稱取得了戰(zhàn)役的勝利,他們按照死傷數量來說,大約三萬多蘆眉軍隊陣亡,而突厥人只損失了不到兩萬人,并且迫使侵略者逃走。
內6行軍途中,羅姆突厥騎兵一直陰魂不散地糾纏著后衛(wèi)縱隊,直到重新回到黑海海岸,蘆眉軍隊得到支援,突厥騎兵方才稍微放松了騷擾。蘆眉國貴族有雇傭刺客的傳統,為了防止皇太子約翰報復滅口,撤退的路上,段懷賢一直嚴禁趙行德和王童登擅自出營。趙行德想到不久之后便能和李若雪團聚,便安之若素。
雖然并沒有獲得敵方統帥,但蘆眉全城為阿列克賽皇帝舉行了盛大的凱旋儀式,幾乎全城的居民都涌到麥西大道兩旁,人山人海,鮮花花瓣仿佛下雨一樣往路中拋灑。阿列克賽皇帝特別要求對戰(zhàn)役有重大貢獻的皇太子約翰作為他唯一的扈從,約翰皇太子手持著月桂枝條纏繞的束棒緊緊跟隨在皇帝的身后,分享了全部蘆眉人的歡呼和愛戴。
在凱旋式上,夏國禁衛(wèi)軍是距離皇帝最近的部隊之一,但他們頭戴勝利勇士的花冠,手里拿著戰(zhàn)利品和被擊敗的突厥人的軍旗,他們穿過黃金城門,阿卡迪烏斯廣場、公牛廣場、君士但丁廣場。每一處廣場上都聚集了十數萬民眾,近乎瘋狂地朝著禁衛(wèi)軍歡呼。而趙行德等人的表情卻絲毫沒有蘆眉軍隊的激動和興奮之色。“軍士們都牢牢記得,我們只為大夏而戰(zhàn)。”這是段懷賢上呈給軍府文書的最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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