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分內之事罷了。”趙行德謙讓道,又聽譚時庸笑道:“趙軍使年少有為,神箭驚人,令宵小之輩聞風喪膽,堪比漢時飛將軍李廣,我等特意制作了一面牌匾,聊表存心。”揮手讓伙計將一塊描金鑲銀的匾額抬了上來,上書四個大字“李廣再世”。這恭維實在是肉麻,趙行德差點一口酒噴出來,只能含笑謙遜。眾十夫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含笑不語。從此,趙行德多了個“李將軍”的諢號,倒是拿來說笑的多些。
李邕臉色卻是微變,這伙行商不通詩書,所謂李廣難封,把軍官比作李廣,有詛咒對方不得晉身將軍的嫌疑。這趙軍使飽讀詩書,必能聯想到此節。如若是心胸狹窄之輩,只怕當時便要心存芥蒂。見趙行德似乎毫不介懷的樣子,他暗暗觀察,感覺得此人并非城府甚深,而是氣量寬宏,倒是可交之人。想到此處,李邕也端著酒杯相敬道:“我與趙軍使一見如故,先干了此杯。”說完左手袖子遮住酒杯,一飲而盡。趙行德也滿飲過后,李邕湊近道:“在下正準備販一批財貨穿過熱沙海去,這條商路若是打通,今后說不定還有叨擾趙軍使之處。”
趙行德想起金昌泰曾經說過,販運一塊食鹽通過熱沙海,可以換到一塊黃金。他暗道:“這是條黃金路若是打通了,可是一場大富貴。”臉上笑道:“李掌柜哪里話來,商行的駝隊走到哪里,我軍士的刀劍就伴隨到哪里,各盡所能,各司其職,都是為了社稷國家嘛。”李邕聽他贊同拓殖南方商路,不心中大喜,于是有意結交,向趙行德介紹其綠衣大食諸侯,乃至熱沙海南北的風土人情。
酒酣耳熱之后,商人們也扯開了話題,康文度借著酒意,對仇伯孫道:“仇掌柜的,你將長安的工坊賣給了關東過來的邱天瑞,這生意做得可不地道啊。”在長安商會自治的地方,許多關東的大商人都在大肆購置產業,建立工坊制造出貨物,往漠北和絲路上銷售。這種情勢近幾年越演越烈,長安商會自治的區域里,許多工坊背后的東主,都已是換人了,真不知這些關東商人怎么會如此豪富,又如此喜歡在長安一擲千金。只是這些人的品行是在不怎么樣,還經常誆騙一些關東偷逃過來的流民在工坊里做牛馬,在商會自治的地方,只要上繳賦稅充足,官府一般也就不插手干涉。
仇伯孫堆笑道:“在商商,在長安燒瓷器太貴,我早就想把那作坊關了。邱天瑞出價高,又讓我專營他作坊瓷器西去的販賣,這價錢實在敵得過我那老作坊。”
康文度沉聲道:“你不知道邱天瑞是專壞行會規矩的嗎,他招攬的那些流民,只當作牛馬使喚,三五年都學不成手藝,把人用廢了,便又誆騙一批。唯有在長安商會這等自治的地方,藏污納垢,才容得下他這種關東來的渣滓。”仇伯孫悻悻笑著沒有反駁,他也是因為在貨物價錢上無法與關東商人的工坊相抗衡,才干脆將工坊賣了。那些關東工坊中的匠戶日子委實艱辛,每天要勞作七八個時辰不說,還被工坊主以各種手段控制著人身,甚至還有拐騙幼童為為傭工的傳聞。夏國有些商人也與之沆瀣一氣,讓康文度這樣的本分商人很是看不慣。
康文度雖然是個商人,卻是口快,話說出來才覺口誤,對旁邊黃慎微道:“老黃,我不是說你啊。”原來這黃慎微也是出身關東的商人,他原本有些不快,聞也笑道:“無妨,邱大瑞這人,在東南也是渣滓。”說完將杯中酒輕輕啜飲了一口。康文度嘿然一笑,端起酒杯來也喝了一口,念叨著:“對不住,賠罪賠罪。”頓了一頓,卻又道:“不過你們關東的大商人,出手也太豪闊,個個一擲千金的抬價,把店鋪工坊都給炒得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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