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府掌握著決策大權(quán)。但是,也許也和皇室的暗暗引導和鼓勵有關(guān)。除了戰(zhàn)爭時期,護國府的校尉無時無刻不處于激辯與論戰(zhàn)之中。徐文虎曾擔任八年校尉,每隔一年就會在護國府議事,在這漫長的時間里,他把認識的校尉們分為至少八類。
第一類是行軍司和統(tǒng)籌曹“計劃決定一切”觀念的追隨者。他們相信,只要好做好精心計劃,遵循常識和更為精確的原則,就一定能取得預(yù)計的結(jié)果。他們習慣用數(shù)字來說明問題,對所有偏離計劃以及對結(jié)果產(chǎn)生懷疑的人,都貶斥為不學無術(shù)或別有用心。安西軍司的一部分軍官,安東軍司的大部分軍官,大將軍府的大部分軍官,都屬于這一類。當年徐文虎在護國府遇見的張善夫,就是這樣的一個年輕的校尉。
第二類與第一類相反。正如一張交子的反面。這類的人要求隨機應(yīng)變,大膽行動。認為大將軍府只要給出合理的目標就可以了,如何執(zhí)行,要看戰(zhàn)場情況而定,真正的優(yōu)秀的前線軍官,必然會擺脫預(yù)先制訂的計劃,找到更好的方案。這些大膽的行動派,同時也是用激烈手段驅(qū)逐蠻夷的贊同者。他們常常笑話行軍司說,我們用刀箭打仗,他們用筆在地圖上打仗。安北軍司的大部分人,輜重司的一部分,和安西軍司的一小部分人,屬于這一派。徐文虎曾經(jīng)也屬于這一派,但現(xiàn)在他為自己曾經(jīng)的年輕氣盛而感到羞愧。
第三類是中庸派,介于前面兩者之間。他們認為,毫無疑問,在各種情況隨時可能生的時候,天才是不應(yīng)該被計劃所束縛的,但是同樣不可否認的是,天才是如此稀少。與其把國運賭在少數(shù)天才身上,不如依靠事前深思熟慮的謀劃和那些被前人無數(shù)次驗證過的用兵原則。這一派主張在常規(guī)情況下要照計劃行事,但當改變計劃就有巨大的好處時,那也不能死抱著計劃不放。徐文虎認為這些校尉說著大話,其實沒什么信念。
第四類更加不堪,他們并不是從整個國家的利益考慮,只支持對本營,本軍有好處的國策,任何人想要推動某個國策,只要給出的條件夠好,都可以得到支持。徐文虎認為這些人的存在簡直是護國府之恥,好在這樣的人在護國府中也不太多。畢竟校尉們都還想在仕途上再進一步,不愿意被人認為自己是個毫無原則,只為小團體謀私利的人。
第五類則是庸碌無能的,全憑在軍士當中的威望被推舉上來。他們的并沒有什么堅定的觀點,甚至一次擲地有聲的陳述就能打動這些人。這些人視進入護國府為人生最大的成就,最喜歡的就是不斷問,折騰行軍司派來的各種專家。卻不知道行軍司的人在背后偷笑,他們是最容易被說服的人。幸好,在護國府中,這樣的人比第四派的還要少一些。
第六類就是,總有那么十來位校尉,他們對皇帝無限忠誠,甚至是崇拜,他們完全按照皇帝的意圖行事,當皇帝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意思時,他們就保持高貴的沉默。他們夢寐以求的愿望,莫過于跟隨皇帝御駕親征,或是將他們召入龍牙軍。這些人很可能是些剛剛進入護國府的新科校尉。徐文虎自己就經(jīng)歷過這個階段,后來,才漸漸接受天下重任眾人擔的道理。
第七類是徐文虎眼中的小人,他們眼中只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自己最大的利益。總有那么兩三個害群之馬,為了吸引注意力而在護國府大喊大叫,捶胸頓足的和別人爭執(zhí)不休,連最基本的鎮(zhèn)定都無法保持的人,還千方百計去指責別人,就好像壞掉一鍋湯的老鼠屎一樣。正所謂日久見人心,丞相府的各曹主事,大將軍府的將軍和護國府的校尉們都仿佛厭惡蒼蠅蚊子一樣厭惡這兩三個人,就連推舉這兩三個人上來的營頭,也遭到了各軍的歧視,往往在三五年后便在軍士中起重新推舉校尉的串聯(lián)活動,將他們趕出護國府。
第八類是一批聰明干練的校尉,他們不輕易贊同任何意見,總是冷靜地觀察著一切,努力在戰(zhàn)爭與政策的迷霧中找到最正確的一條出路。這一派人似乎下意識的保持著護國府校尉之間平衡與相互制約。這一派的人數(shù)同樣不多,但這類人晉升將軍的最多。徐文虎在成功晉升將軍之前,自認為屬于這一派。
林泉宮的含光殿里,難得的將所有的粗若兒臂的巨燭一起燃燒。這種巨燭淡而無味,照得殿中亮如白晝,夏皇陳宣與五位上將軍都在懸掛的巨幅山川地理圖形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