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嘲罵了一番趙黨的愚蠢，數(shù)杯慶賀后，王甫嘆道：“趙質(zhì)夫也夠狠的，那趙行德不知如何開罪了他，眼看便要河北軍前效力，也不得授官職?！?

李邦彥笑道：“王樞密日理萬機(jī)，風(fēng)花雪月的故事卻孤陋寡聞了。太子伴讀趙儼欽慕京城的才女李若雪，被李家拒了，李格非那倔老夫子聲要寧可女兒嫁給趙行德，正緊鑼密鼓地張羅婚事呢。趙儼這癡子因此相思成疾，連帶著趙質(zhì)夫老匹夫也恨上了李家和趙行德。”

童貫這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難怪遼國使節(jié)大典失禮一案，老匹夫?qū)钊舯渚率?，自命清流的那位也袖手旁觀?！庇謫柕?，“官家顯然有栽培趙行德之意，不知丞相為何要把那小子到河北軍前效力？”

童貫向來是開罪過他的都要狠狠地報復(fù)，但事不關(guān)己的便不輕易結(jié)仇。趙行德乃是官家新近注意的士子，正所謂后生可畏，說不定日后便飛黃騰達(dá)，若是蔡相沒有暗示，他也不會過多為難，平白無故結(jié)個大敵，反而會施以恩惠，以為日后之用。

蔡京端著酒杯，看了他一眼，一飲而盡，緩緩道：“此子乃是元祐之后，一天不肯變換黨色，一天便容不得他有出頭之日?！?

眾人神色都一凜。朝堂上蔡黨與趙黨之爭，乃是新黨派別之間的爭執(zhí)，元祐舊黨雖然早已失勢，但在民間和地方潛力極大，以蔡京為的新黨當(dāng)初為了鏟除元祐朋黨，不但將舊黨中人貶斥流放，子女終身不得出仕，還將元祐黨人姓名刻碑為記，黨籍公布天下以利于地方官府監(jiān)視元祐黨人的活動，不但如此，名列元祐黨籍之人的文集一律焚毀，印版也勒令銷毀，連名臣司馬光、文彥博、范純?nèi)实榷疾荒苄颐狻?

如此手段無所不用其極，舊黨雖然被壓抑，但舊黨與當(dāng)權(quán)的新黨結(jié)下的仇怨再難化解。李格非斷然拒絕趙儼的求親，半是因為早已屬意趙行德，半是因為趙李兩家黨色不同，就算李若雪嫁入相府，也會被夾在黨爭之間，未必受人待見。

聯(lián)想起當(dāng)初新舊黨爭之烈，眾人心頭都是一寒，李邦彥干咳了一聲，笑道：“元祐奸黨失勢已久，我等都有些淡忘了，還是蔡相思慮周詳。”童貫亦秉道：“在下明白了。”

蔡京微微點頭，端起杯道：“今日陛下對道夫委以重任，老夫還未賀喜，便以此杯為敬吧?！?

童貫雖然也是天子的寵臣，但他只是一個閹宦，平素與文官相交都有些自卑，所以才對建立大功有乎常人的渴求。權(quán)傾朝堂的蔡相敬酒，令他頗為動容，忙站起身來舉杯，一臉忱摯道：“蔡相折殺童某。”一揚脖子將琉璃盞中如血一樣紅的酒飲盡，蔡京卻只將嘴唇沾了沾酒杯，除了和天子共飲，他已經(jīng)許久沒有滿飲過了。

童貫將酒喝干后，嘆道：“不瞞丞相，童某赴河北軍前效力，為了官家，就算是肝腦涂地也在所不惜，只是離開了官家，在邊關(guān)日子久了，擔(dān)心有人在官家面前進(jìn)讒。官家日理萬機(jī)的，保不準(zhǔn)也就信了。丞相，假若真要有小人中傷雜家，您還要為童某主持公道啊?！?

蔡京微微一笑道：“道夫簡在帝心，官家慧眼如炬，就算有小人進(jìn)讒，也不會委屈了道夫的。”他看了王甫、李邦彥一眼，這兩人忙接口道：“道夫此去河北，要人有人，要糧有糧，經(jīng)略幽燕乃是大事，此后樞密院決不會虧待了河北行營?！?

童貫感激涕零，忙站起來又向三人各敬了一杯酒，又聽蔡京道：“那劉延慶雖然是員久在邊鎮(zhèn)，素來縱容部屬胡作非為，但他在東西二京，乃至東南州府都廣置田產(chǎn)，不似折楊曹潘家那樣存心割據(jù)一方，道夫此去河北捋奪他的兵權(quán)，倒是不必?fù)?dān)心他突起難?！?

童貫笑道：“蔡相說的是。”劉延慶每逢節(jié)慶都會差人給在座的數(shù)位送來厚禮，童貫與此人也照過幾面，知道此人雖是一員勇將，但官職做大以后，便只求平安無事安享榮華，不是個會抗命造反的人。

王甫與李邦彥也點頭道：“正是如此?！币娙硕加献约?，蔡京皺了皺眉頭，話鋒一轉(zhuǎn)，道：“劉延慶雖然不足為慮，但河北行營的驕兵悍將積習(xí)已久，恐怕不易壓制。京師三衙禁軍雖然兵甲犀利，身高體壯，但與河北邊軍相比，若論悍勇敢戰(zhàn)，尚有不足。”

說到這里，他輕輕咳嗽一聲，招呼婢女送來一壺解膩祛痰的茶湯，給眾人各倒了一盞，悠然道：“諸位嘗嘗，此乃官家賞賜之物，大觀二年大理國王段正淳進(jìn)貢的貢茶，段正淳酷好制茶，可惜在大觀三年便故去，繼位的段和譽(yù)不好茶道，此茶已為絕唱，就算是宮中也所剩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