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太陽被烏云遮蓋,滿院子里的花草樹木好似都在伸脖子等一場大雨,可這場雨,就是懸于天上不下來。
空氣中泛著的悶熱與潮濕感,真真是叫人上不來氣。
今日程國公府的東院靜的出奇,就連院內灑掃的女使婆子都瞧不見一個。
林繡今日身著湛藍色的云紋尋紗裙,挽了個朝云近香髻,不但擦了傅粉,涂抹了朱紅色的口脂,甚至還在雙眉之間貼了一張用花茶油餅做出來的花鈿,不知道的一看,估計還會以為她要去參加乞巧節的燈會。
她一如既往地和春瑤輕柔道:“長姐呢?”
春瑤卻不似平日那般熱情,只恭敬道:“夫人在福壽堂等著您呢。”
福壽堂?老太太住的地方?
林繡嘴角一勾,“嗯”了一聲,左手扶著后腰,一步一步地朝福壽堂走去。
一推開門,只見郢王與程老夫人坐在高堂之上,林芙與他站在一處,一旁還坐著兩個穿著官服的。
合著,這是都等著她呢。
老太太瞧她這幅故意裝扮過的模樣,氣不打一出來,拍案怒斥道:“林繡,你倒是有臉來我程國公府!”老太太在前夜得知前因后果后,被氣的已是喚了兩次大夫。
林繡眼角微挑,柔聲細語道:“老太太別誤會,是長姐請我來的。”
自打她知道唐氏夫婦被郢王扣下后,她便是知曉有些事瞞不住了,近來城門口加了不少的守城兵,對進出之人皆是嚴加查看,都這般了,她怎會不知他們在防著誰。
雖是把郢王請來做主審,但此事乃是程國公府的丑聞,郢王終究是不好越過程老夫人開口,他低頭抿了一口茶水,聽老太太一字一句道:“林繡,我問你,當年你偷換我程國公府嫡長女一事,你認是不認?”
一聽這話,林繡不禁長吁了一口氣。
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怕這些事會被人發現。午夜夢回時,她沒少見到一個孩子飄到她面前質問她:姨母為何這般對我。
她以為若是被發現了,那必是天崩地裂的局面。
但到了此刻,她才發現,就算被發現了,也不過就是這樣。
不過,撕破臉也好,這樣一來,她今日要說的話,也是好啟齒一些。
見林繡低頭不語,程煜便把楊天旺扔到了林繡面前。
楊天旺被五花大綁著,他見到林繡就開始哭,“妹妹,你救救我,妹妹,你救救我。”
一開始林繡還未認出來此人是誰,畢竟在她眼里,她這弟弟早就遠走高飛了,可一聽這句妹妹,再細細一瞧,她才發現,原來他們已是扣住了死證。
“林繡,證據確鑿,由不得你不認。”說著,郢王給了一旁的案官一個手勢。
那案官手里拿著林秀的罪狀,然后遞過去對她道:“若是看清楚了,就可簽字畫押了。”
接著,案官又用手敲了敲罪狀的左下角的空白處,在給她遞了筆與硯之后,又道:“按大燕律法,男子用左手食指,女子則用右手食指,簽字按壓之后,罪狀即刻生效。”
林繡看了看宣紙上寫的字字句句,冷笑了一聲就扔在了地上。
林繡輕柔看著郢王道:“既然殿下在此,妾也就多問一句,燕國何時竟將律法改了?”
燕國是等級制度甚是分明的國家,因此,孩童買賣從不在少數。
可私自將孩童賣為奴隸和賣給他人作子嗣,這到底是有明顯區分的。
比如,若是私自將別人家的孩童賣作奴隸,不僅要被判牢獄十年,流放五年,還要游行示眾,以示懲戒。但若是將孩童賣為他人子嗣,卻只有三年的牢獄之災。
林繡冷笑了兩聲,心道:她心里若是一點成算都無,那今日也就不敢來了。
思及此,她也不再遮掩了,而是直接開口道:“妾當年可是為妧姐兒挑了一戶好人家。蘇州唐家,書香門第是也,且他家大夫人還是個生不出的,妾可是一直以為,妧姐兒會是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至于那妧姐兒為何被賣入賤籍,恕妾是在是不知。”
在場的皆是讀過書的,都知曉她話里是何意。
林芙本以為此事被揭發,林繡怎么也得假惺惺地喊冤叫屈一番,她沒想到,這層窗戶紙被捅破后,她竟然連最后一層遮羞布都不要了!
這認罪了和沒人罪,到底是不一樣。
林芙甩開了程衍之的手,疾步走到林繡面前,一個巴掌就打了下去。
這樣的動作,也許是林芙這般溫柔和順的女子頭一次做吧。
“你忘恩負義,欺三瞞四,陷害他人,你的罪過,又何止是這一紙罪狀說的清的!當年唐家的那個孩子,還有蘇州的那個女侍,你踩著她們的尸體一路走到今天,你難道半點兒都沒有愧疚嗎?”林芙怒道。
林繡的臉被林芙打地側到了左邊,她低低笑了兩聲,“那孩子是在程家大夫手里斷的氣,而那侍女是被國公爺親自下令杖斃的,長姐說說,這究竟與我何干?說到人命,那我救姐姐那兩命呢?姐姐可有給我論功行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