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搬到深宮里去住一段時間?!绷鳠j沉默了好一會,心里斟酌醞釀了幾遍,才皺著眉,不太順利地補充道:“表、表姐說要帶我去看昭芙院里長得很好的雪團花?!?
四下鴉雀無聲。
妖主和流襄隔空對視,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喻的震驚。
他們活到現下這個歲數,大風大雨不知經歷了多少,時至今日,很少有如此失態的時候。
但流焜是一個意外,他是妖主和流襄心中的痛。
從小沉默寡,性子怪癖,經歷過刺殺之事后病情越發嚴重,頭痛吐血已是常態,平常能用點頭搖頭或沉默回答的,絕對不會吭半個字。
上次情緒失控,他還將那時一心想陪哥哥說會話的流芫推倒,小姑娘撞到門檻上,手肘處流了好多血。
自打那之后,流芫也不跟他親近了。
仔細算算,這兩句完整而帶著某種要求的話,他們已經許久未聽到了。
“好,好。”妖主回過神來,連著應了兩聲,聲音中的慈愛和欣喜之意不加掩飾:“你們表姐弟之間關系好,住久些也無妨,只是你身體不好,日常喝的藥都要帶著,要照顧好自己?!?
流襄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想要揉揉流焜的發頂,但被小孩飛快地躲開了。
場面一時十分尷尬。
南柚伸手扯了下流焜的衣袖,很耐心地道:“三表弟,不可以這樣。”
“沒事?!备叽笸涞哪凶右恍Γ劢呛湍橆a上的傷疤便更突出,平白現出兩分兇戾之氣,但語氣卻是刻意壓制的溫和:“只是這樣一來,便要麻煩我們右右了?!?
南柚頓時鼓起腮幫子,從鼻腔里哼出氣音來,“舅父跟我如此見外,可見是沒把右右當家人?!?
流焜十分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可以說是打心眼里的厭惡。
現在話說得這樣好聽,戲做得如此周全,當初,流襄縱著自己的寵妾下毒時,怎么沒一點阻攔之意,裝腔作勢的令人作嘔。
他一不發地起身,沒有再看妖主和流襄,在上樓梯前,回頭看了眼南柚,說:“我上去,收拾東西?!?
南柚點了點頭,而后手指微動,悄無聲息地抓著流鈺腰間玉佩上的流蘇穗子玩,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后,臉悄悄地紅了一下,而后就勢倒向流鈺,被蹙眉的少年接了個滿懷。
“胡鬧什么?也不怕摔倒?!绷麾暡惠p不重地呵斥了一聲。
“怎么都看著我呀?”南柚用手捂著臉,只剩下兩顆烏溜溜的眼珠子左右轉動。
“右右,你到底跟他說了什么,居然讓他這么給你面子,又是下來用膳,又是要跟你去深宮里住的?!绷鬈拘募?,直截了當地問了。
但她問的,恰好也是大家都想知道的。
南柚眼珠子轉了一下,模樣狡黠,“我今日進三表弟屋里的時候,瞧見了許多書,恰巧這些年,我被父君逼著通讀各類書冊,因而跟三表弟多聊了兩句,我們倆聊得投緣,他還送了我禮物?!?
流焜的房中確實有很多書,雜七雜八的,妖族通史之類的他尤其感興趣。
也許小孩之間的友誼來得就是如此簡單,流焜那孩子,跟他們反而沒什么話說。
流焜的院子安排在了昭芙院的左側,兩個院子隔得十分近,出門拐個彎就到了。
深夜,南柚在睡夢中悠悠轉醒,眼皮耷拉著只堪堪睜開一條縫,她手不老實,往旁邊一搭,只搭到了松軟的錦被。
流芫并不在她身側躺著。
南柚的睡意頓時清醒了五六分。
她合衣起身,連著打了幾個哈欠之后,走出里屋,在清冷的月色下,看到了在庭院里忙活的流芫。
小姑娘臉和手都是臟的,沾了很多未干的潮濕的泥土,額頭上布著一層細密的汗珠,時不時吸一下鼻子,長奎和云犽手里都捧著一叢叢白色的小花,站在一邊無奈地看著她。
遠處,鉤蛇和彩霞也在忙碌,彎著腰幫她尋找什么。
聽到了腳步聲,流芫回頭,看到南柚,也不意外,反而興致勃勃地朝她招手,問:“右右,你快來幫我看看。”
“大半夜的,你在找什么?還將自己弄成這副模樣?!蹦翔盅燮ぬ艘幌?,問。
“我睡不著?!绷鬈狙壑辛鬓D著熠熠星云,她指了指長奎等人手上捧著的白色花朵,興奮道:“這些就是雪團花,我把它們摘下來,保存好,放到空間戒里,等回到了妖界,就種到我的院子里去。”
“我要是將它們都種活、種好了,流焜是不是也會開始跟我說話,也會變得喜歡我?”流芫想到那個場景,聲音里都帶上了雀躍的意味。
“我以后,也跟你一樣,要多看點書,也多跟他聊一些他喜歡的事,不然他整天悶著,都不說話,肯定難受?!?
南柚怎么也想不到,她大半夜跑出來,興師動眾覺也不睡,居然是因為這個幼稚得有點可笑的理由。
她的目光從那些被小心翼翼移栽出來的雪團花上,落到流芫臟成小花貓的臉上,良久,伸手替她將鬢發挽到耳后,笑了一下,眼睛彎成了月牙,道:“是啊,小六聰明又懂事,誰都會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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