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笑吟吟的搖著手里玉骨扇的郭家二郎,楊氏心里忍不住嘆氣:棋子也好,還是兒子也罷,培養出來都是要費上好一番心血的。雖然多數時候,棋子都是有選擇的,可以挑更合適,更懂事的,可有時候,也有沒得選之時。譬如中宮皇后挑中的這個涂家小姐就實在是除了那張皮囊之外,處處皆拉垮的不成。可偏偏這顆棋子需要的就是那張皮囊。
而皮囊這種事……楊氏嘴角翹了翹,眼里閃過一絲嘲諷:真正的美人其實也是一種稀罕物,尤其是出在自己族中,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姓氏中的美人更是如此。
當然,她說的美人不是尋常的俏麗女兒郎,也不是大宛王子手里的那些美麗舞姬,而是更美、美至稀罕的美人。譬如那位死了那么多年的溫夫人,也譬如那位大理寺衙門里藏著的俏廚娘。
陛下登位之后算得勤勉、勵精圖治,民間傳聞他與皇后伉儷情深的故事更是不少,皇后本人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可正是因為皇后本人就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才明白能送進宮拴住陛下的人需要更美。
人說患難見真情……倒也不是假話。畢竟患難之時,也沒那么多“飽暖思淫欲”的心思,時時刻刻處在危機之中,哪里還有功夫想別的事?就似陛下為儲君時送走的那個美貌過人、楚楚動人,卻不大懂事的遠到不知哪個犄角旮旯里的小表妹一般。
為儲君時,怕她壞事,眼下位子開始漸漸坐穩之后,那一襲白裙的小表妹又成為白月光,開始惦記上了。
這些心思,作為枕邊人的皇后自然看得懂,畢竟一個枕頭上睡覺的,心離的那般近,人又是個清明通透的,自也能清晰的察覺到枕邊人的心思。于是,一個端莊得體、大方賢淑的中宮便出現了。
不止那白裙飄飄的小表妹,還有自家的涂家小姐,都是要一并送入宮中的。
當然,大方得體是做給枕邊人看的,私心卻是不可避免的,管那宮里再如何百花爭艷,中宮位子是要穩固的。于是,就有了大費周章的為棋子鋪路,同時手里又牽著那根牽制棋子的引線的舉動。
這般大費周章的事做來自然費神,楊氏作為旁觀者看的清楚分明,中宮不止作為一個妻子要克制自己的私心,同一群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還要為自己、為家族以及為自己未來腹中的胎兒謀劃,為那涂家小姐做的事確實不少,可謂費盡了心力,是以拿捏涂家小姐的把柄在手這種事,也自覺理所當然,畢竟若是沒有中宮這番心思,這涂家小姐再美,進宮都不會有這么順利。
可這些在那涂家小姐眼里看來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在她看來,中宮這些心力都是為了自己的地位穩固罷了,于是心安理得的進了京,又心安理得的開始侍美而驕,為自己謀劃。
這也不奇怪,很多人都是自私的,是只想享受利益,而不想付出的。這涂家小姐便是如此。當然,再如何狡辯中宮費的心力是為了自己,真想清白的片葉不沾身的話,不進京便是了。可她還是進了京,所以再如何咬著中宮是為了穩固自己地位這一點不放,這涂家小姐想白占這個便宜,過后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心思還是一眼可見。
“嘖嘖!”心里“嘖”了兩聲,楊氏笑了,所以,說這涂家小姐是顆再好用不過的棋子了,也不怪旁人看到了也想去利用一番了。
畢竟這涂家小姐身上那根線實在是太明顯了,對于那些鉆研人性之人簡直一眼可見。這般想著,楊氏的目光又落到了一旁的郭家二郎身上:哪似她兩個兒子,身上那根線叫她藏起來了,尋常人根本窺不見。
若不是將兒子身上的線藏好了,讓兒子看起來毫無破綻,她也不敢隨意去撬旁人的墻角,畢竟若是心思放到外頭,去抓外頭東西時,家里后院起火就要不得了。
中宮的這些心力,她看得到,也知不容易,所以識貨,可涂家小姐看不到,并不見得愿意賣中宮這個好,如此,自不怪旁人動手了。
畢竟在陛下身邊吹耳旁風鋪路這種事,也不知要費多少精力才能讓自己人走到陛下身邊,將這耳旁風吹成呢!若是他們來做,也不知要花多久的功夫才能辦成,直接撿個現成的自是最好的。
養兩個不懂事、不開竅的兒子要費多少精力之事她實在再清楚不過了,所以不想再費這個精力了。這也沒辦法,畢竟,兒子又不是棋子,是不能換的,這也逼得她不得不費這個精力了。
想到這些年在養兒子上吃過的那些外人看不到的苦楚,看向不遠處正在說話的鄭氏等人,楊氏垂下了眼瞼:運氣真好啊!生了兩個懂事的兒子,哪里似她這般需要費盡心力的?
所以,她不服啊!費了那么多心力教出的兒子,鄭氏生下來就有了,這么多年一切皆順,命真好啊!
可她沒這個天生的好命,也只能自己為自己來創造出個好命來了。
忽地想起未出嫁時,她和鄭氏還有幾個女子同為五姓女,又是嫡支,不止是嫡支,還同樣的容貌、品行、手腕出眾,可出嫁之后呢?楊氏苦笑了一聲:只覺得命運對自己不公。明明自己當初相看定下的良人,昔日的郭家長房大公子,如今的大老爺容貌也好、能力也罷,都比之那外貌只是端正,能力也只是平平求穩的靖云侯要更甚一籌的,可那日子過的……雖然外人看起來自家夫君對自己體貼不已,連早些年的通房、小妾什么的都通通遣散了,可她心里清楚自家夫君是如何變得體貼的。
想到這里,楊氏冷笑了一聲:除了改造夫君,還要改造兒子,這些都讓她費盡心力,實在是太累了,太乏了,所以,才不想再費心思去養什么棋子了。
人嘛,發現了小道,且還當真能走成之后,總是不會再顧忌這些的。最早是她父親當年的小妾和通房們,而后是她母親,再之后就輪到她的夫君以及兒子了,這些人都是她走小道讓他們變“好”的。
有楊氏世族底蘊加身,身邊的父親、母親拿得出手,才叫她這楊氏嫡女一步步走至了臺前,成為五姓女中最耀眼的幾個存在之一。比之鄭氏這種天生好命的,她自覺自己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得來的,哪怕沒有鄭氏的運氣,也終究讓她走到了這里,自己的底氣明明比鄭氏更足,可為什么令人艷羨的是鄭氏,不是她呢?
有些事,譬如夫君、兒子這些……她已盡力了,兒子就這塊材料,再怎么雕琢也成不了美玉,如此,自也只能尋旁的辦法了。
摩挲著手腕上檀香味濃郁的佛珠,楊氏雙手合十,動了動唇:“佛祖保佑!這世道該獎勵的就是努力之人!”她努力讓自己的日子過好了,難道不該得到獎勵嗎?
……
林斐沒有磨蹭,回頭便立時尋到鄭氏提了提涂家小姐的事,鄭氏臉色頓變,果不其然,沒走幾步,便遇到那幾個面生的婦人帶著個美貌的適齡娘子過來搭訕,幾句疏離的客套寒暄之后,鄭氏轉身借口水喝多了,要出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