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么可看的?長安城里到處都是這樣的巷道這樣的橋頭,以及路邊嘴碎的婦人們。既地方沒什么可看的,那便看看人吧!看看那些據說功夫了得,惹來報復的暗娼們。沒了錢財生計正為此發愁的暗娼家門自是好叩開的,丟出銀子,看到那些被毀了臉的暗娼們,雖說此時臉上傷疤遍布,可依稀能從那縱橫交錯的傷疤中看出沒被劃傷之前的模樣。
“唔,這臉若是沒壞,倒是對得起這價錢。”瞥了眼那些暗娼們,郭家二郎搖了搖頭,轉身出了暗娼宅門,正準備回酒樓繼續呆著,一抬頭卻見一輛熟悉的馬車停在了斜對門那家暗娼的宅門前。
咦?這馬車……不是他郭家的嗎?
這長安城里似郭家這等大族大多會在自家馬車之上做個標記,方便行人瞧見認出是他郭家的馬車而主動避讓。這舉動當然是借勢了,只是既借的是自己的勢,自是沒什么好說的。
當然,能得郭家馬車標記的不止有他郭家本族之人,還有旁支的。正想著這馬車里的是家里哪個兄弟之時,一旁跟在身旁幫忙搖扇子的小廝提醒他道:“公子,最后一家這個就是那個無辜被牽連的。聽說沒被毀臉之前有好幾個老爺為了她正在鬧和離,想娶進門做正室來著。小的記得其中就有一個咱家旁支的十三老爺……”
一句提醒令郭家二郎當即想了起來,合上手里附庸風雅的折扇,他道:“原來是十三叔啊!”他記得這個旁支的十三叔,比起他本族來當然沒得比,可到底是郭家的,這恩澤旁支也能收到幾分,那日子自也過的不錯。素日里逢年過節時他見過這個十三叔,記得是個頗斯文的長相。
“沒想到我家這個十三叔竟還是個情種,”郭家二郎搖著手里的折扇,說道,“若是沒被毀了臉……看先前那幾個暗娼的模樣,這個又是個花魁,想是個極貌美的。可眼下被毀了臉,十三叔竟還不離不棄的跑過來看她,可見是動了真心了。嘖嘖,這暗娼真是好手段啊!”
才說罷這話,一個跑出巷道打聽的小廝跑回來說道:“不止是十三老爺,聽聞她即便是被毀了臉,另外幾個老爺也依舊日日過來看她呢!那些巷道口坐著的婦人為此都甚是看不慣她,罵這名喚露娘的暗娼是狐貍精呢!”
“哦?狐貍精?”郭家二郎一聽這話便樂了,他笑著說道,“這同‘紅顏禍水’一樣,可是對這等煙花女子的最高贊譽呢!沒被毀了臉得這等深情不奇怪,被毀了臉卻還能得這等深情……喲,我倒是有些好奇了。”說到這里,郭家二郎抬腳往斜對門的宅門那里走了過去。走到那半開的宅門前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之后,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嘀咕道:“好香啊!也不知是什么香味,先前竟是未曾聞過的呢!”說到最后一句時,語氣里已不自覺的多了幾分詫異。
香粉、香囊這等事物,似郭家二郎這等二世祖自然早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素日里參與過的香道品鑒大會也不止一回了,自詡自己的鼻子嗅到這等香味便是一時說不出具體是什么味道,卻也能覺得有幾分熟悉的。可此時聞到的這個味道卻是一種他從未聞過的味道,只是雖未聞過,卻香的很,且不止是香,還能隱隱生出一股讓人一探究竟的欲望來。
只是……看著宅門前停著的自家十三叔的馬車,郭家二郎摸了摸鼻子,心里有些不舒坦。自己是郭家本族正兒八經的嫡出公子,這十三叔卻是個旁支,且還是個上了年紀的“叔”,便是尋暗娼,同旁支的族叔尋到同一朵花上,叫他這本族嫡出公子的面子往哪擱呢?
原本被旁支的馬車攔了路就該轉身離開的,可那香味……不知怎的,竟是勾人的很。揉了揉鼻子,郭家二郎冷笑了一聲:雖是好奇,可更惜命!這香粉味道不曾聽聞,回頭尋個擅此道的過來看一看便是了,哪里至于要沖進去一看究竟,自降身份的?
想清楚了這些,郭家二郎轉身,說道:“回頭請個人過來問問,爺給錢,好奇她生的個什么模樣,叫她過來給爺看看。”
這話才吩咐下去,便聽一旁的小廝說道:“其實這個倒是不用看生的個什么模樣,外人都道這露娘生的同那美名在外的溫夫人十分相似。那溫夫人的畫像到處都是,很容易拿到的。公子若是嫌畫像不夠,想看真人的話,那不若直接去看大理寺的那位廚娘,就是那位大理寺少卿相中的溫娘子就是了。”
對此,才轉身方要邁步的郭家二郎不由一愣,那個什么溫娘子他未見過,不過那位常被長輩掛在嘴邊夸贊不已的神童探花郎他倒是知曉的,前不久在皇陵前還見過一回。
老實說那般風采與模樣,同為男人的他是當真自愧不如的。原先倒是忘了這一茬了,畢竟雖時常醉臥花叢,女人于他而卻是從來不缺的,更是知曉輕重,不會去招惹林斐相中的女子的。
只是雖因著林斐的緣故不能去碰那位溫娘子,可看一看這溫娘子究竟生的個什么模樣還是成的。再者,同是吃喝玩樂的,他亦認得那姓葉的小子,一口一個“明棠”妹妹的,想也知曉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這般越想,能記起有關這位溫娘子的事便越多。記得前段時日,林斐帶著她去過酒樓,那手下養著那么多美人的胡人王子親眼見過,回來之后也點頭稱贊是個美人,模樣與溫夫人十分肖似,只是聽聞比起溫夫人來,那氣質有所不同罷了。
雖然手里拿著解暑的竹筒飲子,眼下也不見多熱,可想到這里,郭家二郎還是下意識的舔了舔唇,也不知是不是想著想著,心被燒熱了,一旁的奴仆自是看出了自家公子對這不知是溫娘子的還是這花魁的生出了幾分興致。
美人能讓人生出幾分興致除了花本來就美之外,其實更少不得的是旁人的爭搶。君不見那擅經營的青樓里花魁出面時總是喜歡玩拍賣那一出的?比起唾手可得,輕易得來的,搶來的,顯然是更香的,至少于這些無事可做的二世祖而更是如此了。
當然,那溫娘子便不用想了,只是這同溫娘子有幾分相似的花魁也不知那臉還有沒有的救。
聽著外頭離開的動靜聲,坐在露娘面前,敷著一層厚厚脂粉的梁衍終于忍不住開口了:“他走了,你就這般放他走了?”
“你懂什么?”面前的露娘難得不施粉黛,素著一張臉坐在那里,顯然對這梁衍絲毫不感興趣,她漫不經心的說道,“走就走唄!放心,他會回來的。”
雖然不知曉明明有那藥粉在手,能直接下藥,又為何要放郭家二郎離開,可自己人在屋檐下,吃的用的盡是露娘的,自是不好指摘露娘的不是的。
沉默了半晌之后,梁衍對面前的露娘說道:“我見過那位溫娘子,也見過溫夫人,你這模樣……說實話,比起她二人是不如的。”沒了脂粉上臉的女子說實話模樣也不過清秀而已,他看的很是清楚也很是分明,若是不知道她身份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實在是難以同那‘花魁’兩個字聯系上的。
“哪里只不如那兩位?”露娘想起前些時日見過的那個古里古怪的王小花,自嘲的笑了笑,道,“甚至連替身都是遠遠不如的。”
“可她們生的再好,也只是我的墊腳石罷了。”露娘瞥了眼身旁香盒里灰撲撲的藥粉,手摸上自己的臉頰,說道,“甚至兩旁那些毀了臉的暗娼臉沒毀前都比我生的好,當年我那媽媽也從來不認為我能成為花魁的,可偏偏就是我最后成了花魁。傻小子,你且看著吧!看著我這中人之姿的女子是如何踩著那些天生一張美人臉的當上這個花魁的。”
這話聽的梁衍再次沉默了下來:他見過的花魁多是天生容貌底子分外出眾,遠超旁人的,似露娘這等姿色的……還當真是頭一回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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