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不是非黑即白的,自也不是非此即彼的,多的是立于中間的騎墻派。
當然,這些……就莫要同此時正嘆氣感慨的紀采買說了。智者多慮,一眼望去,看到滿目的惡人與左右騎墻的倀鬼,怎能不叫人絕望?
過程總是艱辛的,麻煩的,但結(jié)局……溫明棠認真想了想:當還是好的。因為手腕最厲害的那等人若是惡人或者左右騎墻,總是讓大多數(shù)人,包括他們自己都覺得害怕的。
腳下這片土地即便換了個時空,依舊還是那片土地,“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話語依舊記錄于不同時空的史書之中,讓人害怕的君王,總是會有各種個樣的“起義”起來推翻的。
中國人,向來都是靈者為先的。溫明棠記起了現(xiàn)代社會聽過的這句話:管他是神明也好還是王侯也罷,都一樣。想到這里,溫明棠忽地想笑,她垂眸看向腳下踩著的這片土地,覺得有趣的同時,那種卷入與自己所熟知的歷史不同時空的陌生感竟也開始漸漸消散了。
所以,即便是時空不同,卻也到底還是這片土地上養(yǎng)育出的人啊!記載于史的還有那些熟悉的名字,當然,亦能以史為鑒。
想起自己在現(xiàn)代社會看到過的那些穿越故事,很多人都是帶著‘金手指’出現(xiàn)在那些故事中的,一眼望去,便自帶主角光環(huán)。比起他們來,溫明棠雖也被卷入了時空的洪流,卻委實是……不太像主角。可直到此時一想,想起自己做出的那些匯集了種種現(xiàn)代社會信息改良后的菜食,得以在大榮以一技謀生養(yǎng)活自己,想起自己讀過的那些史書中的故事,那些歲月檢驗出的‘以史為鑒’,能讓她早早看懂上位者的種種手腕,也讓她同林斐能交流無礙。
這一刻,溫明棠突然覺得自己好似也確實帶了‘金手指’出現(xiàn)在了大榮,只是這所謂的‘金手指’并非肉眼可見,而是歷史歲月大浪淘沙之下的種種結(jié)晶。
時空洪流不止給了她一個記住現(xiàn)代社會種種信息與歷史的腦子,也不曾將她卷入禮教嚴苛的前朝,而是將她帶入了繁華奢靡、民風開化可說封建社會之最的大榮。
這么一想,溫明棠突地覺得那道突然襲來的時空洪流待她其實并不薄。雖是孤女的身份,可芯子里溫明棠是個成年人。什么時候,便能遇上什么樣的朋友。宮中度日艱難,需抱團取暖,所以她結(jié)交了趙司膳與梁紅巾這等性情堅韌出眾的朋友,出了宮之后,也算是正兒八經(jīng)的過起了普通大榮百姓的日子,便又遇到了單純赤子心的湯圓、阿丙以及從小人物中摸爬滾打出來,世俗閱歷豐富的紀采買等人。
當然,林斐算得她這個‘普通大榮百姓’生涯中最不‘普通’的遇見了,連同她那名滿天下的大儒之女的身份一樣,算是‘大榮普通百姓’溫明棠所遇到的最不普通的兩樁事了。
所以時空洪流待她不薄是真,卻又不會給她那等輕易便能接住的天上掉下的餡餅,而是給了機會,且看她自己如何把握了。
想起林斐這如意郎君與那‘大儒之女’的身份,那將她卷來的時空洪流好似隨手給她這位大榮普通百姓溫明棠扔了一柄兩面開鋒的刀,是接不住這柄雙刃劍依舊做好一個穩(wěn)穩(wěn)當當,普普通通的大榮百姓,還是握住這柄雙刃劍,一躍而起,成為長安城中人人艷羨的對象——際遇不凡、名滿天下的大儒之女,得擁人品、能力皆最是出眾的如意郎君,從普通百姓進化為話本、戲臺中的主角,全看她自己的了。
捧著茶湯一飲而盡,溫明棠起身,拍了拍歇了好一會兒的湯圓同阿丙:該開始備暮食了!雜役們關(guān)心湯圓、阿丙的事是真,會為湯圓討銀錢之事遇到的阻撓所擔憂也是真,可正掰著手指同湯圓、阿丙計較今日為他二人多做了兩個時辰的活計也是真的。
一旁的紀采買笑看著眼前這一幕,抿著‘佛手化橘紅’的茶湯沒有說話。
義憤填膺,替人憤怒正義直的是他們,事后掰著手指算賬的也是他們。升斗小民嘛,日常同吃喝拉撒之事打交道,自然很難免俗。有些故事與道理聽過了就是聽過了,過后自還是該干嘛干嘛的!
這兩個時辰的活計自是要湯圓、阿丙他們補回來的。兩個半大孩子點頭道謝,去打水開始做起了日常公廚的擦拭食案等零散活計。
得了空閑的雜役們則離開了,臨離去之時已然打算好了借著這多出來的空閑時辰去外頭買兩副重些的耳墜子帶帶,好將耳垂帶大些,有福氣。
“又不是大家克扣的我阿爹的銀錢,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湯圓和阿丙對此倒是不以為意,擼起袖子開始做活。
“我二哥有一回被扣銀錢就是同大家在爭這些事,指責隔壁國子監(jiān)那些雜役們隨手幫個小忙也斤斤計較的討要回報。人家雜役也不是吃素的,當即罵了回去,這般一鬧,使得雙方都沒討得好,扣了銀錢,還浪費了時間。”阿丙一邊擦食案一邊說道,“有那吵架的工夫,事情早做完了。”
“是啊!手腳利索些事情早做完了。若不然,這次承了大家的情,往后鬧起來,可不就似小書童墨香一般被人指責沒良心了?”溫明棠笑著上前幫忙,說道,“尋常的,不必欠的恩情債便不要胡亂欠了,若不然,怎么都還不完了。”
想起那些個恩情債的事,阿丙、湯圓一個激靈,連連點頭,說道:“又不是什么非欠不可,還不起的事了,債能還還是早些還清的好,否則被人戳脊梁骨真真是難受的緊!”說著,見正在忙活的溫明棠,忙道,“溫師傅忙了一上午了,莫要忙活了,這點活計哪里要你幫忙?我二人便能做的。”
見兩人這般說來,溫明棠笑了,說道:“暮食做完之后,我需請個假,不在公廚吃飯了。”在場只有阿丙、湯圓同紀采買三人,溫明棠也未瞞著三人,說道,“我同林少卿有事出去一趟。”
至于什么事……自是去梧桐巷看宅子之事了。
從林斐下決心買梧桐巷的宅子,到林斐買下宅子,尋人打掃一番,再到今日同她一道去看宅子……細一想,間隔不過短短數(shù)日而已。
很多事看似繁雜,聽起來也復(fù)雜……可真正做起來好似也并不需要那么久的工夫。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