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的勸說長安府尹自是清楚的,也早在劉老漢夫婦頭一次來衙門時便將這兩個看起來‘可憐’的年邁老人的秉性看穿了。
可看明白,想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忍住不動怒便是另一回事了。
看著一旁老神在在喝茶的林斐,長安府尹嘆了一聲,心道:看來自己這修心養(yǎng)性的工夫到底還是不如他的。
雖一樣披了紅袍,可朝堂之上那些紅袍官員的性子亦是各有不同的。
這也不奇怪!一樣米養(yǎng)百樣人。又怎么可能人人皆一樣呢?長安府尹心道。
壓住了心里的怒火,倒不是顧忌劉老漢夫婦二人的心情,而純粹只是向著他們發(fā)火也無用罷了。
說一千道一萬的,倀鬼還是倀鬼,劉老漢夫婦下次再遇事時還是會如此左右搖擺的當墻頭草的,這并不意外。
“那陰狠的趙氏女趙蓮已懷了三個月了啊,她肚子里的那塊肉就是鐵證!我家幺女是同她前后腳懷的孕啊,好她個與人通奸的淫婦,為謀奪我幺女那正室之位,害了我幺女啊!”劉老漢夫婦哭嚎道,“大人做主!我幺女死的冤啊!村里那些人還怪我長女作怪,將臟水潑到我長女身上呢!”
林斐與長安府尹看著劉老漢夫婦哭嚎,二人極有默契的皆未出聲打斷兩人的哭嚎,只是靜靜的看著他二人哭訴。
縱使兩人哭嚎起來‘唱念做打’的一番做派都全了,可唱獨角戲似的哭嚎也頂多哭上小半個時辰便會自己收了。畢竟那話翻來覆去的反復(fù)說,就是得不到半點回應(yīng),便是戲臺上唱戲的名角兒,面對冷場一不發(fā)的一眾臺下觀眾,那也是唱不下去的。
眼下見自己哭嚎了半日,林斐與長安府尹皆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自己,劉老漢夫婦終于哭不下去了,兩人淚眼婆娑,一副好不可憐模樣的抬頭偷偷瞥向在那里靜靜看著自己的林斐與長安府尹。
長安府尹冷臉不語,林斐則饒有興致的看著臺下,哦不,是堂下這兩人:他二人面上滿是淚痕,哭嚎喊了半日嗓子都啞了,這幅淚眼婆娑的樣子誰看了不嘆一聲可憐?可偏偏就是這般可憐令人動容的模樣,那一雙眼卻是偷偷抬起來不斷的偷瞄著林斐與長安府尹。這幅心虛的恍若做賊似的模樣,與那可憐無辜同時出現(xiàn)在了同一個人的身上,叫林斐看的愈發(fā)起了興致。
冷臉不語的父母官長安府尹不說話已叫兩人心慌了,那一旁緋色官袍的年輕官員,據(jù)說是大理寺衙門來的,那副恍若看猴子一般看著自己的眼神更是叫劉老漢夫婦看的一陣心驚。
那饒有興致的表情,總讓他二人覺得自己好似戲臺上的猴子一般,在這位年輕官員面前表演了一番猴戲。
二人停下了哭嚎,可對面的林斐與長安府尹還是不說話,只靜靜的看著他們。
面對這般審視打量的目光,劉老漢夫婦實在是哭嚎不下去了,咽了口唾沫,顫顫巍巍的開口了:“大……大人!”
“嗯。”長安府尹應(yīng)了一聲,抬了抬下巴,道,“繼續(xù)說!”
劉老漢夫婦聞神色頓時一僵,頓了頓,下意識開口道:“那陰狠的趙氏女趙蓮……”
話還未說便被長安府尹抬手制止了。
被制止的劉老漢夫婦登時一默,還不待他二人開口發(fā)問,便見長安府尹打了個手勢,開口了。
“七遍!”長安府尹看著劉老漢夫婦說道,“本府同林少卿在這里反反復(fù)復(fù)聽你二人背那一句‘那陰狠的趙氏女趙蓮……’這話總共背了七遍!”
這話一出,劉老漢夫婦立時慌了,一面慌忙拜倒,一面高叫道:“大人,我等不明白大人在說什么啊!”
“本府為官數(shù)十載,聽過的呈堂口供不知多少了!”長安府尹捋了捋須,看著慌了神的劉老漢夫婦說道,“一般而,便是一件極簡單的小事,本府在堂上問上七遍,回話之人回起本府來,也不會每一次連遣詞造句都一模一樣的。”
“可你二人不然,這七遍哭訴的話語間的遣詞造句連同語氣停頓都一模一樣。”長安府尹說道,“且那用詞造句如此文鄒鄒的,同你二人往日里那出口的話語習慣截然不同。”說到這里,他伸手敲了一記案上的醒木。
這一聲“”的敲擊聲,聽的本就心慌的劉老漢登時一驚,還不待開口,便聽長安府尹說道:“說吧!是什么人教的你二人背的這過來告官之詞!”
兩人一聽,臉色頓時大變,下意識的開口辯解道:“大……大人,趙蓮那淫婦確實……”
話還未說完,便被長安府尹制止了。
“本府知道此事了,”長安府尹說道,“且她肚子里那塊肉就是鐵證,這個一查便知!”他敲了敲醒木,一雙眼微微瞇起,看向下首的劉老漢夫婦,“本官現(xiàn)下問的是究竟是什么人教你二人背的這告官之詞!”
劉老漢夫婦聞,慌忙說道:“大……大人,小民不知大人說的是什么啊?”說著便再次哭訴了起來,“那趙蓮害我閨女啊!我等一聽她那懷孕之事,便趕忙過來報官了,不知大人說的什么意思……”說著,哭嚎聲又起。
林斐同長安府尹看著劉老漢夫婦面上的神色由被長安府尹突然發(fā)難責問‘誰教的他們背詞’時的慌張逐漸轉(zhuǎn)為平靜,面上淚如雨下,哭嚎聲再次響起時,不由對視了一眼,而后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