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村民以為被他們拿去做生意的銀錢,其實根本沒有拿去做生意,而是到手直接分了。”長安府尹搖頭說道,“一成給了那狐仙金衣,七成鄉紳地主分了,還有兩成就分給那些投錢早的,五年之后就能領銀錢的村民做分紅用。”
“就這般每年五六個村落,每年五六個村落的拉村民入伙,”長安府尹說道,“便是原本還有些疑慮,謹慎的村民,看到那些投錢早的村民確確實實的領到了銀錢,這一點可比信任地主鄉紳們出去掙銀錢的能力更重要。眼見有村民的確領到了銀錢,便也跟著一同投錢,等五年之后開始領錢。”
“這法子倒是不錯!”林斐聽罷之后,點頭說道,“若是每年都有五六個村落的村民加入進來投錢,外加那投的早已領到錢的村民,甚至有早早回本了的村民又被激起了貪婪之心,重新投了錢進去,若是那銀錢一進一出的尺度拿捏得好的話,這個局確實是可以維持幾十年不崩塌的。”
長安府尹點頭,說道:“本府探到實話之后,真是心驚肉跳,立時將那投錢的賬本尋了過來,這般一翻,才發現這長安城附近的村落,竟是幾乎大半村落都參與其中,甚至不少城中百姓也在賬本之上留了名。”
“原來如此!”林斐聽到這里之后,卻是沉吟了起來,片刻之后才道,“那想必這些在賬本之上留了名的百姓還會自發的鼓動身邊的親人朋友參與其中,道有錢大家一起掙吧!”
長安府尹聞當即一記合掌,拍手道:“又叫你說對了!如今這群地主鄉紳已鮮少自己出面了,靠百姓自發鼓動親人朋友參與其中都能湊夠每年分紅給百姓的銀錢了。”
“如此聽來,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局!”林斐聽到這里說道,“每人割上一大塊肉,待到將周圍能割肉的人都割了個遍了之后,也是這騙局快到頭的時候了。”
“不錯!”長安府尹聞再次點頭,說到這里,卻是忽地“噗嗤”一聲笑了,他挪揄地看向林斐,說道,“你我皆知是騙局,這些參與其中的鄉紳地主自是更清楚這是騙局了。你當是知曉這些’扒皮‘們的秉性的,眼看搭乘的這條船要翻了,自是跑的比誰都快!”
“面對本府的詢問,一開始這群地主鄉紳們自是不肯說實話的。”長安府尹草草說了一番自己探到真相的路數之后,說道,“本府過后便私下尋人,將姓童的惹了人命官司,被衙門盯上,要查他那舊賬和狐仙金衣之事說了一遍,這幾個地主鄉紳聽聞之后的反應也是一個路數,一聽姓童的要出事,連忙紛紛跳船,’棄暗投明‘的將事情說了出來。還對本府說他們亦是受害者云云的,明里暗里希望本府給個準話不會將他們牽連進去。”
可長安府尹說到這里卻是笑了,他道:“本府又哪里會給這種準話?再者大榮可沒有府尹的話便能等同律法的明文條例。”說到這里,他拍了拍案幾,冷哼,“本府只對他們道本府查案是看證據說話的!”
“那白紙黑字的契書上,借銀錢筑金衣的是劉家村村民,擔保人則是個死的,穿了金衣的狐仙,出錢的又是旁的村子的村民。”林斐翻了翻長安府尹這些天交涉尋來的證據,說道,“可沒有這群地主鄉紳什么事。不過大人這話在這群鄉紳看來,或許也會自認為是個準話了。”
官府辦事就如同貍奴抓耗子一般,能抓多大的耗子就看那貍奴有多大的本事了。林斐想到這里,忽地記起了有一回同溫明棠的閑聊時,女孩子曾道,那額頭寫了個“王”字的大蟲其實也屬于貍奴的一種。
若真是額頭寫了個“王”字的那等大蟲,那能抓的耗子可就不少了!林斐心道。
所以,若是將眼前穿紅袍的長安府尹當成尋常父母官的話,這群地主鄉紳大抵是要失望了。
“在他們看來,或許是個準話吧!”長安府尹淡淡的道了一句,暫且將這一茬揭過之后,才繼續說道,“那些繼續投錢,等著領銀錢回本的旁的村落的村民們如此不懼的依仗便是狐仙身上那層金衣了,他們想著若是領不到銀錢,大不了把狐仙身上那層金衣扒了,融成金子,也能將本錢拿回來,是以絲毫不怵。”
“可還沒回本的村民多的是,狐仙身上那鍍了幾十年的金衣又夠幾個人分的?”林斐說道,“這白紙黑字的契書看著管用,實則一點用都沒有。”
“劉家村村民的兜比臉還干凈,有銀錢的只有那地主鄉紳與狐仙。活的地主鄉紳精得很,根本不在那契書上落名,便是騙局撐不下去,鬧上官府,官府也不能拿他們如何。”長安府尹說道,“且他們管控的極好,除卻那些尤為貪婪,投了一次,又跟著投了好些次,將家里所有銀錢都投進去的極少數村民之外。多數村民那里他們皆是只割走了一塊塊頭雖大,卻并不傷筋動骨的肉。”
“為了一塊塊頭雖大,卻沒有傷筋動骨的肉鬧到拼命,于多數人而是不值當的。”林斐想了想,說道,“這便是鄉紳眼里的尺度了,拿捏準了他們雖會鬧,但不會拼命,鬧出以命換命的事來,畢竟這些人自己可惜命的緊!”
“不錯,這群人眼里的尺度就如同那上吊投繯的繩子,勒住了脖子卡的極其難受,明明已是喘不上氣來了,卻還偏偏給他留了一口氣,就這么不上不下,半死不活的吊著。”長安府尹捋須說道,“這便是這群大善人們眼里的尺度剛好了。”
“這尺度還真是……”林斐聽到這里,忍不住搖頭,看向長安府尹,一記對視之后,兩人幾乎是不約而同的說了出來。
“可不就是那有石入口,有口難開,只留一線生機的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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