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口無憑,你二人口口聲聲說你閨女是被害的,卻連證據都沒有,盡胡亂攀咬,本府如何審案?”長安府尹背負著手,看向劉老漢夫婦,“還是你二人根本就是胡謅的,擾亂辦案,依律可是要挨板子的!”
一席話說的那廂的劉老漢夫婦當即淚如雨下,哭嚎著朝長安府尹嚷嚷道:“大人!大人,我二人可怎么辦吶?要餓死了啊!”
“你二人家中當有碗盆吧,沒有的話,本府可以自公廚拿兩個送與你二人。”長安府尹聞對劉老漢夫婦說道,“可帶上碗盆家伙什去乞討!不過城中不少地方是不許乞討的,你等可去城外野廟那等官府準許的地方同一群乞丐爭那討得的口糧。”
劉老漢夫婦早在長安府尹涼涼的話語中哭的不能自已了,反反復復只重復著那一句話:“大人,我二人怎么辦?要餓死了呢!”
“你二人有長安城戶籍,有田地,又怎會餓死?”長安府尹看著劉老漢夫婦說道,“比起那等真正的,什么都沒有的乞兒還是好了不少的。”
“我二人已年邁,哪還有力氣耕種?”劉老漢夫婦哭訴道,“還有那田地,便是租賃給旁人,那也沒幾個錢,我二人再如何省吃儉用也還是活不了啊!”
“有的吃就吃,沒得吃就乞討,乞討不到就餓著,一直餓著便能直接餓死了。”長安府尹一板一眼的對劉老漢夫婦說出了自己的建議,那出口的語氣堪稱真摯,“人死如燈滅,餓死了便也不用再操心生計問題了,可算是一了百了了!”
那句“一了百了”一出,趙由便忍不住笑了起來,連連點頭附和道:“是呢!人死了便不用再操心生計問題了!真是個好辦法呢!”
不得不說,那句“有的吃就吃”的話雖難聽的厲害,卻是話糙理不糙,幾乎將那劉老漢夫婦的人生概括了個全,也讓他夫婦二人一眼將自己往后的人生路看到了頭。
那廂的劉老漢夫婦卻是越聽眼淚流的越兇,那副年邁佝僂著背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可憐樣,若是放到外頭街邊,定會叫不少路過的路人看了不忍!只可惜,此時在場的沒有路人,只有林斐、趙由以及見慣了人情世故,又知曉這兩人底細的長安府衙眾人。
對上兩人的可憐樣,這些人自是生不出什么多余的憐憫來的,只是站在原地看那兩人落淚。
也不知哭了多久,大抵是實在累極,再也哭不出來了,那廂的劉老漢夫婦總算是哭不動了,跌坐在地上原本還在蹬腿哭鬧的動作也漸漸停了下來,兩人癱坐在地上,顧不得擦去臉上的淚痕與鼻涕,只無力的癱坐在那里,直勾勾的望向前方。
看著兩人那空洞絕望的眼神,長安府尹同林斐對視了一眼,林斐略略點了點頭:差不多了!
人說“哀莫大于心死!”這兩人眼下這狀態便是如此了,看那眼神中隱隱透出的麻木與頹然,知道再這般下去,這兩人怕是真的要尋根繩子上吊,一了百了了。
長安府尹這才咳了一聲,開口了:“你二人先前給好親家送了這么多年的禮,瞧著那鄉紳也不似缺這點銀錢的樣子,不若去問那鄉紳討要回來,賣了換與銀錢好了!”
“早吃喝用掉了。”那劉老漢聞,喃喃著開口了,“童老爺不缺銀錢,也不昧我等那點錢,早招待大家宴席上吃喝掉了,又如何討得回來?”
這回答長安府尹當然不意外,接著說道:“那可如何是好?錢都進了五臟廟了,自是不算銀錢了。”
這些事劉老漢夫婦當然懂,兩人癡癡的跌坐在地上,神情絕望、頹然而麻木。
長安府尹見狀略略一忖,再次開口了:“本府算了算,你二人奔波勞碌一世,卻除卻那兩個女兒出嫁當鄉紳夫人的六個月,你親家給了筆養老錢之外,其余時候皆是奔波勞碌的,從沒過得什么好日子。”
一席話說的劉老漢夫婦那眼神空洞的眼睛再次濕潤了,顯然這一句話可算是戳中他二人的傷疤了。
“是啊!那些有銀錢的人出門便坐轎不用靠自己的雙腿趕路,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喝的皆是好東西!”劉老漢喃喃著順著長安府尹的話往下說,“我二人看的實在是羨慕的緊呢!人活一世,怎的他們日子過的那么好,我二人卻這般累呢!”
“我二人雖模樣不好看,好在兩個閨女生的還算不錯。”劉老嫗接話道,“我二人瞅過了,有些鄉紳夫人也不比我閨女生的好看多少,又恰逢童老爺是個重諾的,當年便曾當著全村人的面說過要將這福分還給村里頭。我二人一合計,這村里左右也沒有哪家的閨女比我閨女好看的,便想爭一爭這個位置。”
“所以就不停的往鄉紳家里送禮?”長安府尹說道,“那些攢的銀錢全部孝敬給童老爺了?”
劉老漢點頭,口中卻還是下意識的維護起了童老爺:“可童老爺當真允我兩個閨女進門了。”說到這里,他突然拔高了聲音,不知是為了說服長安府尹還是為了說服自己,大聲說道,“童老爺是個重諾之人!”
“是重諾!”長安府尹也未反駁他的話,接話道,“他也確實從不昧你等的孝敬,重諾的很!”
”是啊,童老爺重諾!確實允我閨女進門了,也確實出錢給我二人養了半年的老。”明明是在夸贊著童老爺的,也在不住點頭,可不知為什么,說著說著,劉老漢的眼淚卻是再一次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
“是啊,童老爺重諾呢!”長安府尹說道,“他重諾,所以說只給一家親家養老,便只給一家親家養老!”
“他不在意這點小錢,莫說養一個劉家村的老了,就是養幾個劉家村的老都有這個本事!”長安府尹說著,看向劉老漢夫婦,認真的說道,“可他不能這么做,不能而無信!因為……”
“因為,他重諾!”林斐接了長安府尹的話,鄭重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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