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老爺當年就想補的,一時事忙忘了罷了!”劉氏連忙火急火燎的維護起了自家親家,說道,“我親家生意多,哪來那么多的閑工夫?待得我等回村之后,童老爺記起了這一樁事,便做主補了我閨女一門親事!”
“聽起來倒是合情合理!”長安府尹面無表情的說道,他看了眼那廂急著維護起自家親家的劉氏同趙大郎夫婦,陰陽怪氣的說道,“那你親家還真是貴人事多!你家食肆又不是長腳跑了,尋不到了,早不補晚不補的,偏偏這時候補?”
這個“忘了”的理由當然是不足以說服長安府尹的,當著趙大郎夫婦、劉老漢夫婦以及趙蓮的面,他嗤笑了一聲說道:“那姓童的鄉(xiāng)紳下山進城的閑工夫是有的,補償銀錢的閑工夫卻是沒有的。再不濟,讓他那手下走一遭也成!可他那手下喝醉酒傷人的閑工夫有,拿錢賠償?shù)拈e工夫便沒有了不成?”
一句話說的趙大郎夫婦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一旁的原告劉老漢夫婦因著涉及自家“親家”童老爺?shù)氖拢策m時的耳背,聽不見了。
便在這時,林斐再次出聲了。
“本官記性很好,去歲的事還記得清清楚楚。”林斐說著,目光落到了面前的劉氏身上,“你這般斤斤計較,那拿著泡菜秘方訛人錢財,索要賠償?shù)氖露甲鲞^不止一回了。這般輕易就饒了當年那些壞了你夫君子孫根的莽漢之事,可不似是你能做出來的事。”他看著劉氏說道,“且童姓鄉(xiāng)紳在劉家村呆了幾十年了,你又本是劉家村人,這劉家村上下誰不認得這童姓鄉(xiāng)紳?你又怎么可能認不出這鄉(xiāng)紳的手下?”
瞥了眼一旁因當著眾人的面,開口承認自己“傷了子孫根”而臉色難看的趙大郎,林斐忽地一下子拔高了音量,喝道:“劉氏!你可是因著自己生不出兒子,無法為趙家傳宗接代,恐被夫君休棄打罵,便故意伙同娘家人,賊喊捉賊,壞了你夫君的子孫根,好將錯處栽贓到你夫君頭上?”
這句話一出,趙大郎的臉色頓變,猛地回頭瞪向劉氏,看那副赤著瞳子,瞪向劉氏的怒中帶狠的模樣,同素日里被吆喝著打罵來去的樣子渾不似一個人一般。
一旁被林斐那一番“接地氣”至極的話語驚到了的京兆府尹也在此時回過神來了,他看了眼一旁神情平靜的林斐,一時也有些恍惚:這位方才出口的那一襲話當真是同那等張口閉口“傳宗接代”的“長舌婦人”與倚老賣老,愛訓誡他人的“老漢”沒什么兩樣了。
不過話雖“接地氣”的很,可放在劉氏同趙大郎身上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這趙家的事,方才來的路上,長安府尹已自林斐口中聽聞了,自是知曉林斐這話可謂是一語中的。
看那往日里任人喝罵的“老實人”趙大郎一下子變的兇狠了起來,那副握著拳頭,一副隨時能沖上去將劉氏打一頓的架勢,看的一旁的劉老漢夫婦都嚇了一跳,更別提兩人身后咬著唇不說話的趙蓮了。
果然啊!對妹子趙司膳都會往死里壓榨,連半點活路都不給的趙大郎又怎會是真的“老實人”?不過是披著“木訥老實人”的皮,內(nèi)里的貪利小人罷了!真正的“老實人”可不會將自家妹子這般吃干抹凈,占了這么多年便宜一聲不吭的。
往日里指著趙大郎的鼻子喝罵,底氣十足的劉氏此時也被趙大郎這幅模樣駭?shù)搅恕?粗鴦⑹夏窍乱庾R縮起脖子的反應,長安府尹同林斐對視了一眼:顯然,在沒有“傷及子孫根”之前,這劉氏當是不敢這般喝罵趙大郎的,沒壞了子孫根的趙大郎也不是如今這般任人喝罵的樣子。
想起趙司膳對趙大郎的評價:趙大郎是“沒甚卵用”,八桿子打不出個屁來的男人,對外唯唯諾諾,對內(nèi)就會欺負自家人,橫的很!
似這等窩里橫的男人,對劉氏這個已娶進門,算是自家人的媳婦又怎會是真正的好男人?要知道去歲劉氏被拉出去打板子時,趙大郎可是一聲沒吭的。
之所以如此任人喝罵,不過是劉氏拿捏到了趙大郎的錯處,他才會如此憋屈罷了。眼下,若是知曉這錯處不是自己的,甚至極有可能是劉氏倒打一耙,伙同外人故意壞了自己的子孫根,這劉氏往后……怕是少不得要被他‘教訓’了!
多年的夫妻,身旁這位是什么人,劉氏同趙大郎心里顯然是清楚的。眼見趙大郎如此模樣,唯恐這錯處轉(zhuǎn)到自己身上來,劉氏嚇的一記哆嗦,連忙說道:“我說了,我當時說了,認出了那童老爺?shù)氖窒拢 眲⑹险f道,“當時我二人便回劉家村找童老爺了,卻吃了個閉門羹,叫童老爺轟出來了!”
一席話聽的京兆府尹下意識的挑了下眉,反問劉氏:“你方才不是說你親家忙,忘了么?”
劉氏訕訕的笑了兩聲,瞥向那廂面上依舊帶著疑色的趙大郎,忙道:“先前是恨的,不過我二人卻也不能拿他們?nèi)绾巍Q巯拢瘸闪擞H家,過去的事便也過去了!”說著,看著一旁臉色陰沉的趙大郎,劉氏咳了一聲,又重復了一句:“過去的事也只能過去了,不過去還能如何?”
“是啊!不過去還能如何?他那傷了的子孫根還能好了不成?”京兆府尹瞥了眼趙大郎,語氣涼涼的說道,“所以,童大善人這反應倒是前后不同啊!先時將你等轟出來了,此時怎的又成了大善人,主動補償你等了呢?”
那廂的劉氏正忙著拍著趙大郎的肩膀安撫趙大郎:畢竟親家雖有錢,能叫他們吃穿不愁,可身旁這位……卻是能直接將她打傷打殘了了事的。比起離的遠的吃穿不愁,這身旁的拳頭打人更痛呢!自是先安撫住隨時能打上臉的拳頭更要緊,待得空了再管那給錢的親家了。
“這我怎的知曉?”因要忙著安撫那廂疑神疑鬼的趙大郎,劉氏自是不敢再張口胡來,摸了把額頭沁出的冷汗,老實道,“這童老爺就是村里的土皇帝,他既給了好處,我等接著便是了,管那么多作甚?”頓了頓,又道,“我等下山找大師算過了呢,我閨女是個命好的,定能一舉得男,如此……金孫既是我老趙家的,還揪著這些舊事不放作甚?”
“你閨女生出的金孫會姓趙?”那廂的林斐又涼涼的來了一句,半點不客氣的撕破了她那一番場面話,“會跟趙大郎姓?”
“既是我閨女生的,管這些作甚?”劉氏卻是不以為然,一邊安撫著趙大郎,一邊說道,“大不了往后兒孫哪一代生的多了,改姓趙便是了!”她道,“至于怎的改姓,延續(xù)老趙家香火的事,我閨女肚子里出來的金孫自會想辦法的。”
聽到這句話,林斐笑了,他偏頭對長安府尹說道:“那等‘死后哪管洪水滔天之人’最常掛在嘴邊的話便是‘相信后人的智慧’了!”
看著林斐臉上那熟悉的笑容,長安府尹恍然:“還是你那姑娘說的?”
林斐點頭,道:“她還是說是自己落水溺亡之后,生而知之的,算得上天授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