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保住你等全須全尾的模樣,而不是缺胳膊少腿的自這刑部大牢出去,便看你等自己的了!”
張讓走出刑部大牢時(shí),還在想著自己方才說出口的那句話。按說他在刑部呆了多年,見過的那等窮兇極惡之徒也不知凡幾了,再惡、再狠、再毒的兇徒他也是見過的,可從來沒有哪一刻似眼下這般,令自牢中出來的他胸口發(fā)悶的。
愚鈍、不知事且小惡的小民,其所作所為竟還能被框在所謂的“人之常情”范疇內(nèi)的這三人真真是讓他覺得那等頹然無力之感一遍又一遍的涌遍全身。
所幸,這種求神拜佛、民間俚語之事,這些小民是懂的,也是懼怕鬼神之事的。所謂的“抓交替”三個字也算是能清晰的概括出這些小民眼下的處境的。
圣人曾“勿以惡小而為之,毋以善小而不為”。或許,所謂的小惡,只是沒有那個能力罷了。
窮兇極惡之徒中雖不乏手腕厲害、智謀過人之徒;可還是愚鈍且大惡之徒更多些的。無他,不過是又蠢又壞罷了!張讓忍不住搖頭,自忖自己是不是太過苛刻了?可胸口發(fā)悶的感覺真真是讓人看的不住搖頭。
罷了!他只是個辦案官員而已,且這案子還不是自己的案子,自己此行不過遞個話而已!至于這名喚茜娘的婦人這一家中撇去那兩個孩子之外,唯一一個讓人看上去不會搖頭的陸姓婦人,也時(shí)日無多了,到時(shí)眼不見為凈,自也不用再管這群難以評說的小民了。
至于這幾個小民……正如林斐所,旁的道理未必會懂,可那捏在手里的鋪?zhàn)幼赓U銀錢是懂的。挨了那么多的打,受了那么多刑罰,在羅山手里吃了不少苦頭才得來的鋪?zhàn)樱雭硎菚煤谜湎У摹?
費(fèi)盡力氣得來的東西自才會珍惜,不似常式那不消他們做事便能白白送來的接濟(jì),一切來的太過容易了,自是不會好好對待的。
邊走邊想的張讓想到這里,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突地想起了自己的際遇:不得不說,似自己這般靠著實(shí)打?qū)嵉恼兺吓赖娜耍_實(shí)對自己手頭所得的不管是官階還是自身名聲都遠(yuǎn)比羅山那等人更愛惜。
果然啊!還是吃了苦,受了累得來的東西才是最最珍貴的。
……
外頭關(guān)于興康郡王府以及笠陽郡主一行人的消息不斷,公廚三食之間差役、小吏們的議論亦是不絕于耳。
在臺面后對著那內(nèi)務(wù)衙門送來的成堆白菜嘆氣的湯圓同阿丙忍不住感慨:“總覺得這時(shí)間好似變慢了一般。”
“說到底還是外頭的事情一天之內(nèi)都要變換好幾個樣的緣故!”溫明棠一邊切著手里的的南瓜一邊同兩人說道,“無事發(fā)生的一天自是過的快,因?yàn)槭裁匆膊幌ビ涀 Q垡婚]一睜,一日就過去了,而那等事情發(fā)生的多的一日,要記得事情太多,便覺得時(shí)間都好似變慢了一般。”
“可不是么?昨日那興康郡王府同笠陽郡主一家的事還在鬧,連同芙蓉園那晚的事都抖了出來,今日便聽聞京兆府徹查張家同興康郡王府的貪贓之事了!”湯圓說到這里,打了個哈欠,原本正在剝白菜的手慢了下來,仰著的小腦袋往下點(diǎn)了點(diǎn),一副精力不濟(jì),快要睡著了的樣子。
溫明棠看了眼外頭的日頭:這幾日都是大好的晴天,眼下他們才吃罷朝食,正準(zhǔn)備做午食,小丫頭湯圓便累了?伸手拍了拍湯圓的肩膀,將快要打瞌睡睡著的湯圓拍醒之后,溫明棠掃了眼她眼底的烏青,笑著問她:“怎的了?這般精力不濟(jì)的樣子?”
湯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說道:“昨日做了大半宿的夢呢!夢到我爹了,我告訴他陸夫人這事,他很是高興呢!”
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想起老袁的事,溫明棠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去我那里歇會兒吧,左右眼下也不忙,我等這里忙的過來。”
湯圓聞點(diǎn)頭“嗯”了一聲,溫明棠將鑰匙遞給她,不忘叮囑她一聲:“睡了記得鎖門!”
湯圓再次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了聲“多謝溫師傅”又同一旁笑看著她的阿丙說了一聲,便離開了公廚。
湯圓這一走,剝白菜的少了一人,便又來了個雜役幫忙剝白菜,看了眼那個進(jìn)來的黑瘦婦人,在那張面生的臉上略略一頓,思及前幾日發(fā)生的事,溫明棠倒是很快便記了起來,同那婦人打了聲招呼:“子清、子正的母親?”
那黑瘦的婦人“誒”了一聲,正在剝白菜的手停了下來,抬頭看向溫明棠高興的說道:“是呢!我家子清、子正可有出息了呢!”
溫明棠點(diǎn)頭表示自己知曉了之后,那黑瘦婦人又打量了她片刻,目光在溫明棠的臉上停留的時(shí)間最是久,頓了半晌之后,她才猛地一拍大腿,“啊呀”一聲道:“溫師傅果真是跟個仙女似的,難怪能叫林少卿相中呢!”
聽著那生硬的恭維話語,溫明棠笑著道了聲謝,復(fù)又夸了她幾句“有氣節(jié)”“寡母拉扯兄弟二人不易”的話之后,才咳了一聲,斷了二人之間的談話,道要開始備午食了。
那廂恭維完溫明棠,又夸了好一番自家一對神童兒子的黑瘦婦人雖是意猶未盡,卻也點(diǎn)頭道了句“是該干活了”,沒有繼續(xù)同她一番生硬的恭維閑扯,低頭做事了。
溫明棠這才將目光落到了那低頭開始做事的黑瘦婦人身上,認(rèn)真看了片刻:果然是不快不慢的手腳同動作,算不得頂勤奮之人,卻也不算什么懶漢,至少領(lǐng)了月錢之后,該干的活都會干了。
領(lǐng)多少月錢,做多少活,至于做的活計(jì)好不好什么的,那卻也不管,只消馬馬虎虎能過眼便成了。
恭維的話語這般生硬,足可見其是個不擅同人打交道之人,且恭維著恭維著,便又被心牽著走,落到了自夸上頭,可見其并非長袖善舞,八面玲瓏、識人臉色之人。
溫明棠看著那廂的黑瘦婦人,聽一旁的阿丙小聲對她說道:“溫師傅,聽聞這寡母自來了之后,逢人便說自己生了一對神童兒,如何如何的了不得,不少人其實(shí)早就知道子清子正的事了,一開始還客氣應(yīng)付著,后來也有些煩了,便不太搭理她了。可她猶自如此,聊了兩句,話題便又轉(zhuǎn)回到了那上頭,道自己生了一對神童兒,不少人其實(shí)早聽膩了那神童兒的事了!”
“畢竟不是誰都有那一對神童兒可說的嘛!”阿丙說到這里,搖頭道,“那寡母也知曉自己這話實(shí)在是太啰嗦了,可……又實(shí)在是控制不住,說著說著便又嘮叨起了自家的神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