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是被盜了,邊關每一戰都生死攸關,哪怕被重罰,這等事也是不該隱瞞的,畢竟長安這里的一聲隱瞞,便是千里之外的邊關數十萬乃至百萬人的生死與土地的陷落。說到底,在這位宣帝心中人命與土地都遠沒有那個位子來的重要罷了。這確實是一位不論品性還是能力都不適合為帝的儲君,尤其同之后的景帝相比更是如此。
感慨完舊事,林斐的目光便落到了那三十箱的數目之上,若這筆銀錢當真是被人盜走的……那照著日子推算,最有可能接手這筆銀錢的就是死去的陸父陸母了。如此……銀兩到了陸父陸母的手里,他們會將銀兩重新融了,不留下一點證據么?
林斐自覺,能將生意做成那般的陸父陸母當不是什么蠢人,若是盡數融了,不留下一點證據……當時在位的是景帝,即便他于百姓而是位明君,可這等事陸父陸母當真敢賭景帝的仁慈?
銀兩融了,只消解決了陸父陸母,事情便真的無人知曉了。
能讓劉三青一個本與此事全然無關的人也能猜出內情來,林斐覺得陸父陸母定然是將銀兩留下來了,且這數目半點不能少,必須是不多不少,整整三十箱的數目才能剛好同這件事對上,少一點都不行。
這三十箱銀兩既是把柄,也是真正的保命之物。
所以陸父陸母這對商人應當不會動用這些銀兩,這也能解釋的通為何陸父陸母生前查不到任何留下巨富之財消息之事了。
當然,以上這一切,只是他通過種種證據同跡象得出的推測,而陸夫人等人語焉不詳,隱瞞的舉動,也算是側面證實了此事極有可能牽連到了不能對外的秘密,而這個推測全然符合了不能對外這一點。
是以,林斐將邢師傅喚來試探了一番。
看著邢師傅頓變的臉色,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待到邢師傅回過神來,他抬頭看向林斐,自嘲的哂笑了一聲:“林少卿果然厲害,連這等舊事也查的半點不差。那銀錢當年在他二老手里時確實沒有動,因為只有實打實的三十箱,才有用處。畢竟那一年所出的官銀這三十箱占了六成,民間便是將剩余的官銀盡數搜集全了,也只余四成,是以若非其中有當年劫走的那批官銀,如何湊的滿三十箱?”說到這里,邢師傅頓了一頓,搖頭,“可數經易手,那群貪財的小人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動那些官銀?數目一旦少上一些,便沒有任何用處了。”
聽邢師傅說到這里,林斐面色不變,一邊嚼著口中的春餅,一邊打量著他,說道:“你的年歲比茜娘還小上幾歲,我母親曾道當年陸夫人收留她時尚在服藥,是產后補身所用。我算了算,茜娘的年歲不符陸夫人當時才生產過沒多久這一點,你的年歲倒是符合的。當時算計陸夫人的表兄一家已同她斷了來往,你同你父二人的過往中又缺了個女子,再加上那日你同茜娘說話的態度,不似情人,卻是無比熟悉,我故而推測,你二人極有可能是姐弟,你父親便是陸夫人離家之后再尋的情人!”
“情人?”聽林斐提到這兩個字時,邢師傅冷笑:“我父親同我母親自幼便有婚約在身,二老若是沒出事,我母親沒被那陰險小人一家子算計,我父親早同我母親結為連理了!”
陸夫人這一生的過往著實算得上“造化弄人”四個字,令人唏噓。
邢師傅說到這里,垂下了眼瞼,面上閃過一絲悲戚之色:“他二老家中又不缺銀錢,縱不算一方巨富,卻也富足,哪里想要這潑天的富貴?可有些事一旦找上門了,便是不想要,也不得不受!天潢貴胄下的命令,如何推脫得了?”
“二老也不傻,知曉這些銀錢重要,分文不敢動,因為若是少了一些,便說不清這官銀究竟是自這三十箱里來的,還是民間搜集來的了。”邢師傅說道,“二老行事謹慎,可即便如此,還是怕被滅了口。尤其只要行經長安時便萬分小心,孰想即便出了長安,到了咸陽卻還是出了事。也只有他二老死了,那位才會徹底放心!”
至此,邢師傅口中的“那位”除了那位明君景帝還能有誰?一代明君是真,登位時用了手段大抵也同樣是真的。
林斐聞,卻是蹙眉說道:“若那殺人的屠夫二人是那位授的意,錢財當時就當被收回來融了,如此就能將痕跡徹底抹除了。既如此,之后又怎還會因著這筆銀錢陸續死去那么多人?”
“事情太過久遠,我不知曉。”邢師傅說道,而后再次冷笑了起來,“卻知接手銀錢的那些人不論藏的多好,都陸續出事,這里頭必然有那高高在上的天子插手……”說到這里,邢師傅看了眼皇城的方向,意有所指,“不管登位的是哪個。”
對此,林斐不置可否,只是再次低頭咬了一口手里的春餅,對邢師傅悠悠道:“財帛動人心,棋子也會生出異心。想要這三十箱銀兩的不止有景帝,宣帝及其后人亦是如此。”
這話一出,邢師傅便是一愣,動了動唇,卻到底沒有反駁。他對造成這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深惡痛絕,自是下意識的把一切都認定是景帝做的,這些年兜兜轉轉,大仇無法得報,更是對其憎恨不已。可……潛意識里到底理智尚在,是以沒有反駁。
“有這銀兩在手,宣帝一方便有翻盤的可能了。可他們不曾想到動手的棋子會昧了這三十箱銀兩。”林斐一邊食著春餅一邊說道,“我猜那屠夫二人一開始只是被告知陸父陸母身懷銀錢,讓他們殺人奪財。可被殺之前,陸父陸母當是意識到了什么,將那三十箱銀兩的事同其中一個兇徒說了出來。那個得知此事的混混兒由此生懼,帶著三十箱銀兩以及陸父陸母的一部分家財跑了。”
敢大膽的說出自己的猜測自是因為此事發生時,當時年幼的陸夫人就在現場,雖事后道自己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可那么多年過去了,看陸夫人等人的反應,林斐覺得即便當時陸夫人什么都想不起來了,之后也當想起來了。
邢師傅接下來的話也證實了林斐的猜測,他點頭道:“林少卿猜的不錯!那混混兒精明,瞞了這三十箱銀兩的事,再留個什么都不知曉的屠夫稀里糊涂的頂了罪,自己帶著二老帶在身邊的半數銀錢跑了。”說到這里,他便嗤笑了一聲,搖頭自嘲,“那混混兒是個只會混吃等死的廢物,哪會忍得住不動銀錢?”
林斐對此不置可否,只抬眼看向邢師傅,悠悠道:“一個如此廢物的混混又是如何躲過宣帝、景帝這天底下最大的兩方勢力的搜尋的?”說著,將口中剩余的春餅咽入腹中,“我覺得憑這個混混自己,再如何天賦異稟也極難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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