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十年來盛珉鷗并不關心我的死活,畢竟他一直以來的態度實在是冷酷到讓人心顫。
可如果,這一切并非表面看到的那樣呢?
與老黃握別后,我步行回家,經過超市進去買了一包煙和幾罐啤酒。
雖說喝酒傷身,但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心情,實在很適合喝他個一醉方休。
點燃煙草,吐出口中辛辣的煙霧,記憶逐漸回到十年前。
我很少回憶那一天發生的事,今天卻忍不住一再要去想其中的細節。
暌違兩個月,盛珉鷗終于接起了我的電話。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講和的訊號,但我是那樣歡喜,那樣興奮,甚至下狠手掐了把自己,看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哥……”
他接我電話,我欣喜若狂,但很快又開始不滿足起來,如果不是電話就好了。要是他本人切切實實站在我面前,我就能抱著他沖他撒嬌,沖他訴說自己的委屈,讓他怎么也沒法推開我。
“陸楓,別再發那些東西了。”電話那頭傳來盛珉鷗熟悉又冷漠的聲音。
我握緊手機,啞聲道:“你都看了嗎?”
那些關心他,和他道歉的短信,那些絮絮叨叨,連我自己都覺得傻氣的東西,他都看了嗎?
盛珉鷗道:“沒有,我沒時間看,也不需要那些東西,所以別再發了。”
他不需要我的關心,也不需要我傻氣的討好,他甚至……不需要我。
意識到這一點,我不免有些沮喪。
“好,我不發了。”
我彎著腰,垂著眼,意興闌珊,能夠和盛珉鷗通電話的喜悅,只是須臾全都化作了苦澀。
那頭靜了片刻:“就這樣。”
我一怔,背脊猛地挺直,急急道:“哥,我……我想見你。求你了,讓我見見你吧!我什么都不會做,就只是想見見你,看你過得好不好……”
從出生起我就沒和他分開那樣久過,我實在是太想他了。
電話沒掛,盛珉鷗卻也沒再出聲。
“看我過得好不好?”忽然,盛珉鷗呢喃著,似乎是在笑,“這世界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也無所謂好不好。”
“哥……”
這世界對他來說或許毫無意義,這世界上的人也是可有可無,可他對我來說卻很重要,非常重要。
我想將自己的想法傳達給他,我想告訴他我有多重視他,可他必定不會在意,說不定還會覺得我可笑。
“也好。等你真正見識過恐懼,就不會再接近深淵。”
我回過神,便聽他像是自自語地呢喃了一句。
他的話語意不明,什么恐懼什么深淵,我沒懂他的意思,心里有些疑惑。可不等我再問,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便砸到了我面前——他同意見我了。
“明天下午五點,廢墟見。”他說,“不要晚到,也不用到的太早。”
廢墟離我家不遠,是我小時候犯了錯躲罵的地方。從我有記憶以來,巨大的爛尾樓便矗立在那兒了,似乎原本是要造一座商務樓的,只不知為何突然停工,一停就是好多年。
第一回躲那里,全家發現我不見了急得到處找我,還打電話到我各個同學家,問有沒有見過我。
我媽急得直哭,以為我是被人販子拐跑了,其實我是不小心睡著了。等我再醒天已經擦黑,一束手電直射我的眼,將我照得滿眼小星星。
“……陸楓?”我捂著眼,就聽盛珉鷗的聲音自白光后傳來。
那么黑的天,路也不好走,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的竟然找到了那種地方。
盛珉鷗沒有問我為什么躲在那,也沒表現出找到我的激動或者憤然,只是牽著我的手,打著一束手電安安靜靜離開了廢墟。
等回到家盛珉鷗給還在外面找我的父母打電話,我才知道事情大了,一時怕得瑟瑟發抖。
我爸媽很快回來,我以為要經歷一場混合雙打,躲在盛珉鷗背后不肯出來。可要我沒想到的是,我媽就算了,連我爸竟然也只是說了我兩句,讓我下次不要動不動亂跑,之后便就那樣放過了我。
小時候覺得自己躲過一劫,為此慶幸不已。長大了才明白,我失蹤那短短幾個小時,對我來說不算什么,對他們卻可謂度秒如年,或許已經在腦海里想過數千種糟糕的可能。所以當我完好無缺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他們又怎么舍得再說重話責罵我。
哎,這都不打我,也難怪我長大了性格會那樣膽大包天。
我記得我有問過盛珉鷗,怎么會知道我在那廢墟里藏著。
他想了想,說是直覺。
在他是直覺,我卻把它當做兄弟之間的感應,往后再有失意不快的時候,便總是往那里躲,而他也總是能一次次找到我。
可以說,那是我和盛珉鷗的秘密基地,是擁有特殊意義的,一個特別的存在。
盛珉鷗約我見面我自然高興,可也有些奇怪他為什么要約在那個地方。
我一夜輾轉反側,不停想著盛珉鷗的事,興奮又焦慮,第二天一早便再睡不下去,起床打算前往廢墟。
沒錯,雖然盛珉鷗約我是在下午,但我已經等不及要見他,打算早早便等在那里。
我收拾行裝,背包里帶上面包與水,準備出門。
而就在這時,我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
那組號碼我從未見過,顯示是本地的,響了許久沒掛。
我疑惑地接起一聽,那頭竟然是齊陽。
“你怎么會有我號碼?”我緊緊握著手機,拎著背包在沙發上坐下,原先的雀躍已完全被一股暗火覆蓋。
齊陽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的語氣充滿同情與憐憫,仿佛他才是那個與我一起長大,對我操心頗多的兄長。
“你發給盛珉鷗的短信我都看過了,他一條都沒回你吧,小可憐。”
他戳我痛腳戳的結結實實,正正好好,不得不說他實在是名話術高手,深諳惹怒他人的秘訣。
“和你沒關系,我們間的事不需要你操心。”我磨著牙,暗恨不已,如果齊陽在我面前,我能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
“他今天是不是約你見面了?”
我一下瞪大眼,驚疑道:“你怎么知道?”
腦海里一瞬間閃過許多念頭,見面的事是盛珉鷗昨天才與我說的,齊陽怎么會知道?難不成……是盛珉鷗告訴他的?
可就算說了,齊陽現下又為什么打電話給我?為了挑釁我跟我示威?
“小可憐,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可以早點來,我告訴你。”
我一聽他竟然連地點都知道,心下大亂:“是不是盛珉鷗和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