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去世后,家里少了一份經濟來源,我媽為了養家總是很忙碌。早上,她會把一葷一素兩道菜預先燒好,放進冰箱,再將電飯煲定好時間。這樣我們放學回到家,就只要用微波爐熱一下菜就行。
我十一歲那年的寒假,天特別冷,南方也下起了大雪。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雪,輕柔的,寒冷的,遮天蔽日,將整個世界都染成白色的雪。
而在那場雪下得最大的時候,我抱著馬桶吐得昏天暗地,連膽汁都要吐出來。
吐過后,會有短暫的舒適期,大概五六分鐘,之后又會胃痛不止,產生強烈的嘔吐欲。
盛珉鷗聽到動靜來到衛生間門外,遠遠地并不靠近我,看了片刻,用著并不怎么關心的語氣問道:“你怎么樣,要不要去醫院?”
我按下抽水建,眼淚鼻涕一把地回頭沖他擺手。
“沒……沒事,不用去。”
我爸的慘死給我造成相當大的心理陰影,很長一段時間我對醫院總是莫名排斥,能不去就不去,一定要去,也是快進快出。所以哪怕那時候已經難受的要死,我也堅決地表示不需要去醫院。
而盛珉鷗那時也不過是覺得“應該”來問一句,所以就問了,問了之后我既然不需要幫助,那是我的事,他也不再多問,轉身回了自己臥室。
我坐衛生間地上歇了會兒,搖晃著起身回屋,縮在床上忍過一陣又一陣的胃部不適。
一直忍到晚上九點,鈍痛變為了激烈的絞痛,不適沒有好轉,反而越發嚴重。
冷汗不斷自身上的每個毛孔往外冒,疼得我逐漸失去力氣,看東西都有了重影。
這種狀態讓我意識到,我要是再不去醫院,我媽回家大概就要替我收尸了。
靠意念撐起最后一點力氣,我一步一挪地出了臥室,去敲盛珉鷗的房門。
我們的屋子其實是相鄰的,原本的一間大臥室一分二改的兩間房。又因為后改的原因,盛珉鷗那間房完全沒有窗戶,逼仄憋悶,總是顯得很黑。
后來他搬走了,我媽就將他的屋子當倉庫用,堆得亂七八糟。
“哥……”我吃力地挪到他臥室門口,敲響房門。
過了會兒,里面傳出下地的動靜,很快盛珉鷗拉開門出現在我面前。
他那會兒十五歲,已經開始抽條,比我高上不少,以致于站的近了,我還需要仰頭才能與他對視。
“哥,我難受。”我支撐不住,捂著胃,一頭栽進他懷里。
他托住我,往后踉蹌兩步,讓我先站好。
“我沒力氣……”十一歲到底還是個孩子,沒依靠的時候還能硬撐,有了依靠安心的同時,人也脆弱起來,“哥,我感覺自己要死了……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
盛珉鷗抽出手摸了摸我的額頭,說:“你好像發燒了。”
怪不得身上一點力氣都沒呢,我越發將自身重量朝身前少年靠過去,說出的話都帶著哭腔:“哥,我會不會死?”
盛珉鷗大概覺得我是燒糊涂了,架著我將我丟到沙發上,再是拿起客廳的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幾聲之后,對面接起,盛珉鷗聲音帶上明顯的憂心,表情卻完全分離開來,平靜地猶如被大雪冰封的湖面,不見一絲波瀾。
“媽,阿楓好像病了,我現在打算帶他去看病,您下班后直接來醫院吧。”
我媽焦急地詢問他要不要緊,嚴不嚴重,他一一回答了,又讓她不要著急,說自己會處理好。
掛了電話,盛珉鷗先進自己屋換了衣服,又去我房間拿了厚外套給我穿上。
拿上鑰匙,他往門口走去,并沒有要攙扶我的意思。
我走了兩步,捂著胃蹲到了地上,一步也走不動了。他見我沒有跟上,調轉方向又回到我面前。
“走不動?”
我抬起頭,眼含淚花,對著他吸了吸鼻子:“嗯。”
他蹙了蹙眉,臉上幾乎要現出“麻煩”兩字,我咬著唇,眼淚在眼眶搖搖欲墜。
忽然,盛珉鷗在我面前蹲下身。
我一愣,就聽他說:“上來,我背你。”
毫不夸張地說,那一刻我腦海里跳出了一行字,那行字寫著——世上只有哥哥好,有哥的孩子像塊寶。
我眨了眨眼,眨去即將溢出眼眶的淚水,七手八腳爬到他背上。
盛珉鷗花了些功夫站起身,隨后背著我出了門。
雨雪天道路濕滑,車很難叫,我們家附近那條路又比較偏,盛珉鷗在路邊站了會兒,見沒車來,只好往前面路口碰碰運氣。
“哥……我胃疼……”我縮在他背上,帶毛邊的羽絨帽遮住頭臉,形成一個十分安全又溫暖的狹小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