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隱有腥氣,不知是源自于被淘漉一遍的泥土,還是土內遭受淹泡的蚯蚓。
果然,徐行之還等在殿外。
他倒是沒虧著自己。若是在這等天氣下還不知好歹,以天為蓋地為廬,怕是會凍死。于是他把“閑筆”化了一床厚實的被褥,大剌剌躺臥在冷風穿堂的回廊安睡,絲毫不顧殿外有沒有弟子往來。
可以想見,明日風陵又少不了閑閑語了。
——師父被師娘驅出殿外淋雨,無奈只得自打地鋪,慘絕人寰,駭人至極。
不知是不是受寒的緣故,徐行之露在被外的半張臉蒼白得驚人。
孟重光氣得直咬唇,一聲不吭地上前去將那人打橫抱起,踢開被風吹得一開一合的殿門,向內走去。
一離了暖洋洋的被窩,徐行之一個激靈便醒了過來。他也不急著下地,笑微微地窩在孟重光懷里,跟他打招呼:“……醒了?”
孟重光沉默地將徐行之咕咚一聲丟到床上,隨即欺身壓上,身著松松垮垮的便服的青年壓在那衣冠楚楚、并未解衣脫釵的人身上,著實有些旖旎。
然而這不算多么劇烈的動作竟惹得徐行之咧了咧嘴。
“怎么不敲門?”孟重光質問道,“下雨了,寒著身子怎么辦?”
在質問之時,孟重光總覺得哪里有些奇怪。
不知何時起他養成了聽徐行之心跳聲的習慣,但他總覺得今日徐行之心跳速度與往日不大相同,但一時間又講不出來是哪里異常。
他不喜歡這種不受控的感覺,要確證徐行之存在的邪念再度野火般升騰而起。
密密的親吻兜頭壓下,孟重光懲罰一樣地咬上徐行之的嘴唇,纏綿一番,手指則沿腰部攀上,掐上了一顆小小榴實,狠狠揉捏起來。
徐行之驟然抽了口冷氣,竟像是疼狠了。
徐行之平日里很耐揉搓,這一口冷氣抽得孟重光心頭一凜,立刻撒了手去:“師兄?怎么了?”
徐行之噓出一口長氣,坐起半個身子,把那驚慌起來的人抱入懷里,意有所指道:“我沒事兒。重光,你也會沒事兒的?!?
孟重光迷茫地被徐行之攬進懷里。
對面微冷的身軀內心臟火熱,咚咚地有力躍動在他身體左側,竟與他自己胸膛中的心跳聲融在了一起。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眸色一變,手忙腳亂地扯開了徐行之前胸的衣裳。
一條線狀的鮮紅細痕上從徐行之心臟位置斜斜劈下,其上微有光華流轉。
孟重光顫抖著手指,將指尖依附上去,那里傳來的心跳,與自己左胸里的那團肉跳動的聲響全然一致。
在手忙腳亂地扯開自己前襟、瞧見那條一模一樣的紅線時,孟重光于淚眼朦朧間,聽到了徐行之的溫低語:“……廣府君叫我抄過不少書。我知道爛柯陣是什么。”
徐行之對于在孟重光識海中將要看到的一切,其實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他看得出來,孟重光最介意自己隨口亂提的,不外乎是那個“死”字,而又知道太多本不該知道的秘密。
——蠻荒鑰匙碎片的所在,明明只有身為世界書宿主的徐行之能夠在冥冥中感應得到,孟重光若早知道,以他的本事,根本不必在蠻荒徒勞淹留十三載,早找齊了鑰匙,出來殺了九枝燈,奴役魔道眾徒,逼他們到蠻荒尋找自己,才像是他會做的事情。
結合這幾點,再加上徐行之對一些上古陣法的熟悉,并不難推測出那最可能的結果。
只是,親眼所見與腦中構想總歸不同,那幾次死亡的慘烈程度與次數亦遠超了徐行之的預期,以至于他脫出識海中時怔忡發愣了許久。
然而徐行之向來不喜傷春悲秋,遇到麻煩,總要找出個解決方法才是。
……這兩條紅線,便是徐行之想到的解決辦法。
孟重光在蠻荒里與曲馳學了多年,豈能不知這是何物?
同心咒,與孟重光曾下給封山之主的同命咒名字相似,功效亦相近,乃旁門左道之術。
傳說,擬咒之人是一名年輕方士,昔年降了一名魔修,卻不慎被此魔殘魂侵身,罹患心病,夜不成寐。在折磨之下,此人不堪忍受,私擬下一道咒法,日夜游走在街巷間,偷偷施法,令無辜路人替其分擔心魘。
此法本來很是奏效,被他施法之人做上幾回噩夢,便能換他幾日安枕,但因為他某次貪心不足,致使一位無辜被咒之人承受不住魔氣,死于非命,此方士背上殺業,被四門擒獲囚禁,咒法也被四門得獲。
而這咒法最顯眼的特征,便是施咒人與受咒人心口處的一條紅線,有此紅線牽連,施受雙方共享心脈、平擔心魔,且若想解咒,只能由施咒人動手。
徐行之親了親他的耳朵,笑道:“這回……我是真的連心都給你了?!?
在恍然明白過來后,孟重光又將胸膛按了兩按,清晰感覺到一條陌生靈脈亙于他心尖,二者已交融,再無法分開。
他慌了神,發力抓撓著那條紅線,指甲在光裸的胸膛剮出一道道帶血絲的白痕,眼淚汪汪道:“誰要你的心??!我不要,師兄你拿走,你拿出去——”
他不要讓師兄體會那些夢魘,師兄絕不能——
那些眼淚玻璃渣似的落進了徐行之心里,絞得他難過不已,面上卻還得帶著笑。他握住孟重光亂來的雙手,二話不說吻住了他的唇,將那些語無倫次統統堵在了他的舌尖。
待壓在他上方的人安靜下來,徐行之才松開唇,貼在孟重光耳朵邊,嗓音滾燙沙啞:“別慌,別慌,你心跳得太快了,有點受不住……”
孟重光伏在徐行之胸口,想到昔日那些難熬的日日夜夜,難受得牙齒格格打顫:“師兄……”
“哭什么?”徐行之替他拭去眼淚,“我們已是道侶,所有的東西合該一人一半,這樣不好嗎?!?
孟重光咬著牙發狠道:“師兄說得好輕巧,什么一人一半?!”
孟重光明顯感覺回憶起昔日之事的痛楚淡了不少,甚至連那刻骨銘心的死相都不再歷歷在目,像是被外頭肆虐的雨浸入了回憶,蒙上了一層裊繞的雨霧。
徐行之顯然是將那心魘的大半都承繼了去!
既然被發現了,徐行之也不再避諱,淺笑著刮了刮他的鼻尖:“我最是沒心沒肺,多勻給我些也無妨啊?!?
孟重光抽泣半晌,才漸漸安靜下來,蹭在徐行之懷里,仔細地聽那心跳聲。
徐行之見他乖了,心里安定了許多,又想到他剛才的氣急之語,就拿手指輕輕描畫起孟重光前胸那道紅線來,玩笑道:“誰剛才說不要我的心來著?”
“我要?!泵现毓馓痤^來,吸吸鼻子,微紅的鼻頭很是可憐可愛,“……要。”
徐行之笑了,略用力地親了一下他的耳朵:“想要的話,整個兒都給你?!?
二人衣衫半褪地廝磨了這許多時間,彼此都有些燥熱,孟重光的褲腿間被柔軟枝蔓頂出一道道鼓隆痕跡,自褲腿處延出,漸漸織作一片充斥著植物暖香的密林,在徐行之身上四處撩弄。
孟重光倒是會找借口:“師兄此番作陣,靈力耗費太多,我為師兄補上些?!?
徐行之著實是累了,本想推拒,可一想到孟重光的淚眼,心就被眼淚泡酥了大半,扶在他肩膀之上打算將他向外推去的手,也改為下移,替他將未揭開的衣紐解開。
也罷,也罷,由得他吧。
一夜好雨,淅淅瀝瀝地掩去了許多聲音,將天與地、云與月合二為一、融為一體,再不離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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