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浮想聯(lián)翩之際,一道倩影自遠(yuǎn)處御劍而來,未等劍身停穩(wěn)便自上躍下,跪倒在清靜君眼前。
元如晝喘息未定,臉色煞白:“清靜君,那九頭蛇確在平定山!但它不知從何處尋了另一條九尾蛇,二妖交尾,功力大漲!曲師兄正與之交戰(zhàn),請清靜君出面,滌蕩寰宇,掃清妖邪!”
岳無塵聞聽此訊,表情和心一樣鎮(zhèn)定:“我知道了。你速速去召集行之他們,清點弟子,隨我應(yīng)戰(zhàn)。”
元如晝領(lǐng)命,背身離去。
岳無塵回頭對卅羅交代:“好生在觀中守著。”
卅羅本想與他同去,可想到自己區(qū)區(qū)煉氣之階的身體,還是閉了嘴。
自己能與岳無塵隨行,已是他拉下臉來百般央求的結(jié)果。不要臉可以,不要命可不行。
岳無塵的確是坦然得很。
此回由他親自坐鎮(zhèn),行之又未受杖刑,未發(fā)高燒,平安過渡應(yīng)是沒問題的。
然而,岳無塵想錯了。
命中之劫若都能這般輕易化了去,怎還會有命數(shù)難移一說?
上一世,這劫難是源于徐平生的一時不察,而這一回,則落在了溫雪塵身上。
有清靜君壓陣,兩條九尾蛇戰(zhàn)況愈發(fā)吃緊,它們試圖逃離,然而清涼谷陣法又豈是輕易破得的?其中修為較高的九尾蛇被打得紅了眼,一眼鎖準(zhǔn)了鎮(zhèn)守陣眼、吟念經(jīng)咒的溫雪塵,狂吼著朝他噴了一連串火彈子,竟把他的護(hù)身陣法打出了數(shù)道裂隙!
眼見若再受攻,溫雪塵便要有性命之危,距他最近的徐行之驅(qū)功趕上,攔護(hù)于溫雪塵身前,強橫地替他擋下了一波驟雨似的彈子!
岳無塵遠(yuǎn)遠(yuǎn)瞧到此景,剛覺情形不妙,一顆燃著火的細(xì)小鐵彈子便化作漏網(wǎng)之魚,打穿了徐行之的右胸!
溫雪塵指尖一緊,賞玩盤弄多年的陰陽環(huán)竟被捏得四分五裂:“行之!!”
這傷口細(xì)小,但卻傷及了臟腑,徐行之又著一襲白衣,前胸后背迅速漫開的紅意,徹底燒紅了岳無塵的眼睛。
岳無塵捺下心間劇痛,縱起全身氣力,凌空拋劍,刺向那較弱的九頭蛇,元嬰之力通貫其體,在它硬如磐石的軀干上炸出一個碗口大小的血洞!
他棄了“緣君”,踏風(fēng)而行,直沖徐行之!
但他還是慢了一線。
徐行之動作因受傷微滯,那修為更深的九尾蛇得了機會,一扭肥碩身子,棺材似的蛇頭一甩,竟一口銜住徐行之,囫圇吞下!
就在妖物巨口未合上的瞬間,一道火流星似的影子順著它的齒縫徑直投了進(jìn)去。
而幾瞬過后,漫天濃云滾滾而來。呼喇一聲雷響,劈得周北南變了臉色。
此云他有幸得見過一回,那是在他幼年時,清靜君渡劫,渡劫云的云尾從風(fēng)陵山一路延伸到了應(yīng)天川來,如今身在其中,才知其勢有多么可怖!
而他們之中已至金丹大圓滿之期的,除徐行之外還有何人!?
這混小子挑在此時渡劫,難道不要命了嗎!
周北南方才集中全副心神與雙蛇纏斗,并未看見徐行之身受重傷的一幕,他撤身而走,舉目四顧,卻尋不見那人影子,心下更慌,剛想喊徐行之名姓,便覺一道元嬰靈壓驟然而來。
岳無塵振袖,排出一道氣浪,沉聲令道:“四門弟子聽令,全部退回元仁山間!岳無塵在此,勿要驚慌。”
“岳無塵”三字,頓時將周北南從慌亂的泥淖中扯出。
是,清靜君在此,徐行之哪怕將天攪出個窟窿來,也有人為他煉石補天。
眾家弟子在曲馳帶領(lǐng)下撤開之后,岳無塵定一定神,不顧俱被狂風(fēng)吹亂的衣衫,單足立于空中,仰頭望天。
那因“緣君”而受了重傷的九尾蛇狂暴之下,朝岳無塵噴了一串鐵彈子出來,他旋身避開,徒手一夾,一枚彈子卡在了他食指與中指間,炎炎蛇火立即將他手指灼傷了一大片。
岳無塵目光轉(zhuǎn)冷,信手一甩,正中它伴侶的左眼。
那吞掉徐行之的九尾蛇痛吼一聲,燈籠大小的碧綠眸光瞬間熄滅,從里頭汩汩淌下一股稠血來。
若卅羅在此,便會發(fā)現(xiàn),岳無塵此時神情,與數(shù)年前與他在懷寧一戰(zhàn)時一模一樣,冷靜又瘋狂,怒到極致,心和血就一道冷了下來。
岳無塵想,行之終究還是走了一步險棋。
幸好孟重光追隨重傷的行之進(jìn)入了蛇腹,也幸好自己身在此處。
天雷乃徐行之馭功招來,不消片刻,第一道雪白電光便直沖著巨蛇蛇腹斬下!
那因失明而狂吼的九尾蛇猝然失聲,被劈成了一條僵直的麻繩,蛇腹被剃刀似的閃電豁開一道巨口,兩個相擁的人影自破口處墜下,翻滾著落于山間。
另一條九尾蛇失去依傍,還未來得及逃竄,巨大的蛇頭便被“緣君”一劍割下。
第二道天雷緊隨而至,但在半空中,一道雪白的身影陡然現(xiàn)出,攜狂勢而來的雷電落在他后背之上,電花四濺之時,那人卻連哼都未哼上一聲。
天雷受阻,自是不滿,第三道梭子般投下,岳無塵試圖搶前,卻未能攔下,正心焦時,一股妖氣卻自山間湃然而來。
雷落處,轟隆,砰嗙,妖氣散了一瞬,重又聚起。
岳無塵忍住渾身灼痛,暗暗寬慰:……好孩子。
這回徐行之并未昏過去。他在疼痛中親眼見到孟重光化出妖相,亦親眼瞧見那天雷加諸在孟重光身上,心火煎熬得他吐出一口殘血,身上卻劇痛無力,只得捂著傷處勉力掙扎:“重光……這是我的天劫,你速速讓開!”
孟重光不避不躲,將他亂發(fā)別于耳后,又用微微冒煙的指尖捏住他的耳朵,親昵道:“師兄,咱們何分你我呢?”
徐行之聽這話有些古怪,還未細(xì)思,唇瓣便似過電似的酥麻了一下。
青年捧著他的臉,纏綿著他的唇,將絲絲殘電渡去,含咬舔弄。
徐行之雙目圓睜,甚至未曾反應(yīng)過來孟重光在動手封住他周身大穴。
待他發(fā)現(xiàn)時,身體已軟了下來,疼痛遠(yuǎn)去,唯一有感覺的是麻癢的唇畔。
徐行之耳邊響起孟重光的呢喃:“……師兄,睡吧。睡醒了就不疼了。”
在這句話過后,他雙眼一暗,一枕黑甜。
那隱匿的天道被這橫空殺出的二人攪得發(fā)了怒,尤其是距其最近的岳無塵。雷光竭力避繞開他,而岳無塵因為身在外圍,所防范圍太廣,距天極近,受雷之時對身體損傷巨大,是而他窮盡全力,只擋下了二十道。
孟重光則擋了剩下二十八道。
待第四十二道雷降下之時,岳無塵終是脫力,自云端降下,俯身喘息不止,云衣素服條條綻裂,露出深紅的道道灼傷。
暴雨中,他隱約見到一道黑色人影奔來,還以為是錯覺,直到肩膀被人一把握住,嗡嗡作響的耳邊響起幾聲斷續(xù)的焦急大吼,岳無塵才回過神來,勉強瞧清了眼前人的模樣:“……十三?你來做什么?”
天邊又有雷動之象,他仰頭看去,膝行幾步,想去阻攔:“快回去……煉氣之體來此,是不要性命了嗎?萬一被殃及……”
“誰不要命?!誰他媽不要命!”卅羅把人往回一拽,眼見那軀體上紅傷遍布,氣得面白唇青,粗暴道,“岳無塵,我真想揍死你!”
岳無塵經(jīng)歷方才激戰(zhàn)和二十道渡劫天雷,已受不住這樣的拉扯,脫力軟在了卅羅懷間,神志模糊間依舊喃喃低念:“回去……”
卅羅不動如山,跪坐著抱住他的腦袋,在天雷沖山間劈下、地動山搖之時,面色冷郁,目光如炬。
這個瘋子!
自己必須要好好修煉,超過徐行之,超過岳無塵,好將這個瘋子緊密地看著、護(hù)著,叫他一生一世都不必再為旁人這般犯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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