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這樣的奏折并不是一個。
戶科給事中石天柱廢話連篇中提到,前星未耀,儲位久虛,陛下既不常御宮中,又不預選宗室,何以潛消禍本?
話里話外,就是逼他預選宗室來作為太廟司香。
陸行簡太清楚這里頭的門道了。
他自幼就是太子。
每年太廟祭祀祖先,都是他這個太子司香。
現在朝臣們大力勸諫他選個親王來司香,所謂幾何?
戶部主事馮馴也上奏折,這回說得更直白,“擇宗室以攝皇儲”。
我親兒子在皇宮里都差點被燒死,皇帝居住的乾清宮都被燒掉。
我一旦答應擇親王司香,我們這一家子還有命在?
只有千日讓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
乾清宮那場大火,燒了整整兩日兩夜才在漫天灰燼與刺骨的焦糊氣味中,不甘地熄滅。
曾經象征大梁皇權至高無上的宏偉殿宇,如今只剩下幾堵黢黑、搖搖欲墜的殘垣斷壁。
曉園的書房內,窗扉緊閉,卻依然擋不住那股無處不在的焦糊氣息絲絲縷縷地滲入。
陸行簡負手立在窗前。
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柄插在鞘中的利劍,沉靜之下蘊著隨時可能爆發的鋒銳。
“陛下,”一個低沉而恭敬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錦衣衛指揮使錢檸奉上最近查案的線索。
“查。”
陸行簡將密件隨手丟在案上,發出輕微的一聲響,卻如通重錘擊打在錢檸心頭。
“查清楚,這宗室是誰。誰在背后推波助瀾。他們想把這香,插在誰家的爐子里。”
“是!”
錢檸心頭一凜,躬身領命。
“還有,”
陸行簡的目光落在錢檸臉上,那審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
“放個口子出去。”
“就說朕憂心國本,連日不寧,對朝中某些諫,亦非全然無動于衷。”
“朕的錦衣衛指揮使也是人,也要為前程、為子孫計。”
錢檸猛地抬頭,對上皇帝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瞬間明白了這“口子”的深意。
他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再次深深一躬:“臣明白。”
錦衣衛的暗網如通最精密的機器,在無聲無息間高速運轉起來。
錢檸親自挑選的精干緹騎,化身商賈、游醫、江湖術士,甚至是最不起眼的仆役,悄然潛入了京城那些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涌的府邸和會館。
風聲,被刻意地放了出去。
宮里的皇帝陛下,似乎真的被那場大火和洶涌的勸諫奏折擾亂了心神,對“擇賢”一事,流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