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入黃昏,天邊的殘陽照在沈越的臉上,格外明亮,卻又如同殘燭的光,隱約間,帶著一股死氣。
影七提著食盒來時,沈越依舊坐在那方小小的凳子上。
見到他來,嘴角扯出一個譏誚的弧度,聲音因壓抑的怒火而顯得有些尖細(xì):“呵……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這只吃里扒外的狗東西!”
饒是身體無法動彈,沈越的怒意卻依舊不減。
影七并不理會他,將食盒放在了桌上,而后取出了一碗養(yǎng)身粥來,舀起一勺,送到了沈越的嘴邊。
沈越并不吃,只是惡狠狠地瞪著影七,“是我?guī)煾笇⒛銖哪酀衾飺旎貋恚o你名姓,授你技藝,讓你得以人模狗樣地活到現(xiàn)在!可你呢?你回報了什么?幫著那個瘋女人,焚書毀閣,將百年基業(yè)付之一炬!你對得起這山谷嗎?對得起我?guī)煾傅脑耘鄦幔浚 ?
他的聲音在最后變得激動,若非穴道被制,只怕早已拍案而起。
影七靜立原地,如同磐石,任由沈越的語如毒針般射來,卻無法穿透他冷硬的面具和更冷硬的心防。
直到沈越喘息著停下,他才放下了手中的粥跟勺子,緩緩開口,聲音透過面具,平穩(wěn)得不帶一絲波瀾,卻字字如冰錐:
“原來你還記得先谷主的栽培,的確,我們的武藝,醫(yī)術(shù),都是先谷主教的,可沈越,先谷主可曾教過你,惑人心智,攝魂入魄,害人性命?可曾教過你,將毒手伸向同門?將藥王谷推向深淵火海的,從來不是我,更非谷主。而是你,沈越。”
他的目光掃過這間奢華的房間,仿佛能穿透墻壁,看到谷中的滿目瘡痍:“若非你對谷主心存嫉妒不滿,操控蕭將軍行刺,若非你將全谷弟子變?yōu)闊o知無覺的傀儡,谷主絕不會被逼至如此。若先谷主九泉之下知曉你做了這么多傷天害理之事,他一定會先殺了你。”
提及喬念,影七的語氣有了一絲極細(xì)微的變化,“至于谷主……她如今,沒有什么是不敢做、不能毀的。焚一座藏書閣,僅僅是個開始。”
他向前半步,身影在室內(nèi)柔和的光線下投下一片壓迫的陰影,目光靜靜地落在沈越臉上:“我今日來,并非聽你追憶往昔。而是勸你,解開蕭將軍體內(nèi)的蠱毒。否則,谷主真的會毀了藥池。”
沈越聽完,先是沉默,隨即爆發(fā)出一陣低沉而扭曲的冷笑,笑聲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哈哈哈……楚知熠,應(yīng)該傷得不輕吧?長劍貫穿心脈,他如今還能活著,不過就是個奇跡罷了!”
說著,沈越臉上的笑意漸漸冷了下來,“她敢燒了藏書閣,無非是覺得那里頭的書籍她都已經(jīng)看遍了,對她沒用了!可是藥池呢?藥池能修復(fù)楚知熠的經(jīng)脈和創(chuàng)傷!我不相信,她喬念真的能舍得毀了藥池!”
面對沈越近乎咆哮的聲音,影七只是緩緩搖了搖頭,“你說的對,平陽王的確傷得很重,可你低估了谷主,她根本無需外力,就能保住平陽王的性命。所以,藥池于她而,或許是錦上添花,但絕非雪中送炭,更不足以成為你威脅她的籌碼。”
“為了她在意的人,她可以犧牲一切,包括她自己的性命,更何況這些身外之物?沈越,若你真的為藥王谷好,迷途知返,是你如今唯一的選擇。”
語畢,影七不再多,轉(zhuǎn)身離去,厚重的木門在他身后輕輕合上,隔絕了內(nèi)外。
房間內(nèi)重新恢復(fù)了寂靜,只剩下沈越粗重的呼吸聲和冷檀香若有若無的縈繞。
沈越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影七最后那番話,尤其是那種對喬念醫(yī)術(shù)近乎盲目的絕對信任,像一根毒刺,深深扎進(jìn)了他傲慢的心防。
不可能!沒有藥池,那種傷勢根本無望恢復(fù)!
影七一定是在騙他!這是攻心之計(jì)!
他試圖這樣告訴自己,拼命維持那搖搖欲墜的自信。
但內(nèi)心深處,一種前所未有的、對于“未知”和“失控”的恐懼,開始如同毒藤般悄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