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因慶歷變法失敗而被貶黜出京,目前在鄧州出任知事,因母親忌日而趕回鄉拜祭。
此時恰逢平江府解試,上門求教的士子太多,不勝煩擾。
為求清靜,范仲淹便躲到太湖邊蔣灣村的一個舊友家中,今天正好遇到范寧在給孩童們講西游記。
范鐵舟手忙腳亂地將三叔請進屋內,張三娘則趕緊拿出家里最好的茶給三叔燒水泡茶。
范仲淹打量一下房間,屋子里光線明亮,家具都是用木頭自制,顯得比較粗陋,不過收拾得干干凈凈,格外整潔。
鐵舟,你父親怎么會搬到這里來
范鐵舟嘆口氣,還不是因為他那個古怪脾氣,三叔應該知道的。
范仲淹點點頭,他雖然和范寧祖父范大川是堂兄弟,卻很少說話。
范大川從小就脾氣古怪,和族人比較難相處。
范仲淹又回頭看了看還在困惑中的范寧,便笑道:你不是建議我用冰水敷傷處嗎
范鐵舟趕緊問道:三叔怎么了
剛不小心扭了一下腳踝,寧兒建議我用冰水敷腳。
我去打井水!張三娘手腳麻利,連忙去拿木盆。
不用!
范鐵舟連忙制止住妻子,他從抽屜里摸出個小瓷瓶,遞給范仲淹。
這是我上山采藥自制的藥膏,對跌打損傷很有效果,三叔試試看!
范仲淹笑著接過藥膏,除去鞋襪,在腳踝處抹勻了,立刻覺得一陣陣清涼透入肌膚,腳踝處立刻不再疼痛了。
過了片刻,范仲淹又重新穿上鞋襪,走了幾步,竟然完全好了。
這是什么藥很神奇啊!范仲淹驚奇地問道。
侄兒也不知道名字,三叔收下吧!晚上再涂一下就好了。
我不用了,只是好奇而已。范仲淹笑著把藥瓶放回桌上。
一旁的范寧卻動了心,家里有這么好的藥,自己居然不知道!
若在鎮上開個店,專治跌打損傷,豈不是財源滾滾
這時,范仲淹笑著向范寧招招手,你到我這里來!
范寧連忙走上前,又仔細打量一下這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政治家和文學家。
范仲淹其實就是一個很平常的鄉間老者,不過他舉手投足之間卻有一種普通人沒有的溫雅之氣。
不過范寧目光敏銳,他發現了范仲淹目光中竟有一種掩飾不住的愁緒。
再細細一想,范寧頓悟,應該是自己剛才講的故事影響了范仲淹的情緒。
想到這,范寧心中略略有了一絲愧疚。
范仲淹微微笑道:你一片誠意把我請到家中,應該是想讓我考考你的才學,今天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范寧臉一紅,原來自己的小心思早就被人家看穿了。
就在這時,院子里傳來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大郎,這次捕的魚怎么都這樣小
這個聲音使房間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張三娘臉一沉,當著客人的面不好發作,便滿臉不高興的到后院去了。
范仲淹呵呵一笑,起身向院子里走去,范寧無奈,也只得跟在身后。
只見院子里站著一個瘦高老者,頭發花白,皮色烏亮,臉上布滿了小麻點。
他的眼睛很有特色,眼白占了大半,一對眼珠就像兩顆小黑豆粘在眼白上,白多黑少,總透著一絲冷酷。
這個老者正是范寧的祖父范大川,此時他手中拎一只大魚簍,正滿臉嫌厭地望著屋檐下的十幾串鮮魚。
在院門處還站著另一名高個兒年輕男子,二十歲左右,臉色蒼白,身體略顯得單薄,一雙手比女人手還要白皙細嫩。
他叫范銅鐘,是范寧最小的一個叔叔。
范銅鐘在縣學讀書,是范家唯一的秀才,父親范大川把自己的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此時,范銅鐘也同樣嫌厭地望著大哥家的院子,就仿佛走進這院子,就會使他的秀才身份蒙上一層灰。
不過他眼睛向屋里望去時,卻充滿了熱切和期待。
聞名天下的范相公居然來了,這是自己多好的一次機會啊!
這時,范鐵舟從屋里跑了出來,激動道:爹爹,你怎么來了
你當然不希望我來!
范大川冷冷哼了一聲,你是怕我來壞了你的好事吧!
范鐵舟一怔,他沒明白父親的意思。
他又連忙從水缸里取出一只魚簍,笑容真誠的遞給父親。
這次下湖運氣不錯,撈到了十幾條桂魚,都是一斤的好魚,肉質肥美,孩兒專門留給爹爹補補身體。
先擱一邊吧!范大川揮揮手,就仿佛在趕走一只蒼蠅。
這時,范仲淹從屋里出來,微微笑道:多年不見,二哥風采依舊啊!
范大川立刻滿臉堆笑,指了指后面的小兒子。
家里有四郎照顧我,我的身體還不錯,這孩子孝順啊!縣里的先生都夸他品行好。
范仲淹淡淡一笑,我覺得大郎也很孝順。
范大川不滿地瞥了長子一眼,他也就一般吧!比起四郎可差遠了。
范鐵舟輕輕拉了一下范寧,快給阿公磕頭!
不必了!
范大川果斷拒絕,他這種小呆子給我磕頭,只會折我的壽!
范鐵舟連忙解釋道:父親,寧兒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
哼!他是什么樣子我還不知道嗎
范大川狠狠瞪了一眼長子,對范仲淹道:家門不幸啊!我這個長子自幼愚鈍,不是讀書的料,生個兒子更是個傻呆子。
二哥,你太謙虛了。
哎!你不知道這孩子傻到什么程度,年初我問他叫什么名字,他居然到了第二天才告訴我,你說這樣的傻呆子還能讀書
范大川痛心疾首,又長長嘆息一聲,我范大川究竟做了什么孽,身后居然有這么一對愚蠢的父子。
范鐵舟被父親罵得滿臉羞愧,低下頭不敢說話。
范仲淹回頭看了一眼范寧,眼中充滿同情。
范寧卻淡淡一笑,對這個祖父的偏心事跡,他耳朵都聽出老繭了。
拼命貶低父親和自己,無非是想襯托他小兒子多么優秀.
范大川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向小兒子招招手。
范銅鐘連忙屁顛屁顛跑上前,給范仲淹深深行一禮。
學生范銅鐘,給相公見禮!
相比范鐵舟父子對自己的尊敬,這個范銅鐘卻把親情丟在一邊,口稱相公,市儈之心由此可見。
范仲淹心中雖然不悅,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他笑了笑問道:四郎在哪里讀書
學生在縣學讀書,準備過幾天就去長洲參加解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