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天爺爺保佑吧?!蹦昙o(jì)最大的村民蹲在火堆前,抱著膝蓋吸著煙,一邊嘟囔。
前兩天大爆炸的時候,整個村子都嚇瘋了。
東嶺礦區(qū)燒了一夜,直升機像鬼神一樣在上空盤旋,他們一動不敢動。
直到火光熄滅、飛機不再出現(xiàn),這群人又悄悄鉆進井道,想去“收點貨”。
反正那礦區(qū)遲早會荒廢,撿點銅鐵舊機械,說不定還能換幾包毒煙回來。
可他們沒想到,會看到那兩個人。
那晚,三個男人沿著地下河小心潛行,水位沒過小腿,前方火光已熄,只剩些汽油漂浮物的殘味。
忽然,有人喊了一聲:“有人!”
順著水流,看見兩具身體堆在塌方的鋼架與巖石下。血水早就干了,泡白的皮膚、撕裂的衣服、半敞的胸腔——怎么看都像是死人。
可那微弱的紅光,來自那個人胸前——他們從未見過那種東西,像靈魂未離的尸殼在發(fā)出信號。
有人說:“別管,撿他們身上的裝備?!?
但也有人說:“留著這個,會倒霉。”
最后,他們猶豫了很久,還是把人拖了出來。
說不上是良心未泯,還是怕死者“作祟”。
……
“醒了醒了!”屋里有人忽然低呼。
李二寶的眼皮顫了顫,像是意識在深海中艱難掙扎,終于緩慢睜開了一條縫。
刺目的光線與糊成一片的視野混在一起,他一時沒能認(rèn)出周圍,只覺得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
胸口撕裂一樣疼,連呼吸都像是砂紙在喉嚨里刮。
“別動!”一個粗啞的聲音貼著他耳邊說,“你內(nèi)臟破了,大腿骨斷了,還有失血休克……能活著是命大?!?
李二寶艱難地眨了下眼,想動,卻根本動不了。
肌肉一收縮,整個人幾乎昏過去。
“給他打點的嗎啡?!迸赃呉粋€瘦子說。
“已經(jīng)打一針了,再打怕心跳停了。”另一人低聲回。
“那給他灌點酒也行?!庇忠粋€聲音摻了進來。
“……他是誰???”
“聽說是礦區(qū)那邊的人,搞不好……就是那個在礦區(qū)里開槍的?!?
“殺那么多人?那我們救他,不就是……”
“閉嘴!你想被礦區(qū)的人收拾?咱們救了他,就等于是投了一票。”
“要是軍方發(fā)現(xiàn)了呢?說不定還抓我們私挖礦道、偷設(shè)備、藏尸體……”
屋內(nèi)人聲嘈雜。
李二寶聽不清,他們說的是哪一種語,但他明白,他還沒死。
又一次,他命懸一線,但……還在。
他轉(zhuǎn)頭,極緩慢地看向身側(cè)。
黃宇仰面躺著,頭部纏滿紗布,整個人像是一具被撿回來的軀殼。
他沒有睜眼,連呼吸都要貼近才能聽見。
“他……”李二寶艱難地吐出一個音節(jié)。
有人聽見,趕緊俯下身,試探他嘴型。
“你說他?”
那人朝屋外喊了一句:“喂,把那個斷腿的也挪近一點,讓他們能看見彼此。”
片刻后,幾人合力把黃宇抬近,頭朝著李二寶的方向擺正。
李二寶看著他,眼里第一次有了一絲微光。
他緩緩閉上眼,像是將這一切壓進內(nèi)心最深處,然后又一次沉入昏迷。
……
屋外的晨光透過爛木墻縫隙照進來,微弱而污黃。
村頭的麻葉地里,已經(jīng)有人開始修剪植株,準(zhǔn)備新一輪的曬干和封包。
而村里的孩子們在淤泥里追逐打鬧,對礦區(qū)的戰(zhàn)火毫無知覺。
只有少數(shù)幾個成年人,不時望向山的方向。
那里火已熄、灰未散,廢墟正在慢慢冷卻。
沒人知道,那是一個名叫李二寶的人,用血與命打穿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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