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飛雪劫似乎克制道術,當然姜望所擅的防御道術并不強大,或者也是原因。
諸法不通,姜望索性盤膝而坐。
青龍煉體,木道生機勃勃。
朱雀煉體,火道生命之始。
白虎煉體,金道殺伐果斷。
玄武煉體,水道有容乃大。
生殺輪轉,四靈交匯。
而飛雪劫似乎永無止歇。
時間的流轉,空間的挪移,都需有參照物才能夠體現。
在這片寂靜無聲、永恒不變的雪原里,時間和空間仿佛都失去了意義。
起初,他還能聽得到風聲,感受得到哪怕最輕柔的一片雪。
慢慢的,他就什么也聽不到,什么也感覺不到了。
姜望變成了一個雪人。
雪又加深,加厚,漸漸將他掩埋。
他與雪原融為一體,仿佛也成了雪原之一。
或許,那些失陷于鏡中雪原世界的神魂,本身即是飛雪劫的一部分。現在姜望也將成為其一。
最先發現問題的是小小。
她來找姜望匯報鎮務相關,大部分她自己就能處理了,只在涉及嘉城與四海商盟的部分,需要姜望拿主意。
然而姜望進了房間,整整十天沒有再出來。
修行者閉關不知日月,本是尋常的事情。然而姜望事先沒有知會,而且現在青羊鎮鼠疫還未徹底過去,不應該是安心閉關的時間。
在第十一天的時候,小小忍不住直接推門進了房間——她作為姜望的貼身侍女,是青羊鎮上唯一可以未經允許進入姜望房間而不招致誤會的人。
畢竟她給姜望收拾房間的日子也有很多。
看到姜望手握一只鏡子,渾身僵硬地坐在床上,她幾乎嚇得魂飛魄散——若不是試探之后,聽到他隱約還有心跳的話。
那心跳聲很微弱,很緩慢,但畢竟存在著。
她意識到姜望或許修行出了問題,但她對這方面一無所知,也不知從何下手。
思前想后,悄悄的去找了竹碧瓊。
本來青羊鎮其余的超凡修士里,在這種情況下作用最大的應該是那兩名重玄家派來的醫道修士。
但小小跟他們不熟,也無法信任他們。甚至對重玄家也缺乏信任。
之前重玄家還有一個老頭跟姜望對著干,被姜望一巴掌扇飛了。她可記得清清楚楚。
倘若這兩個醫道修士起了歹心……
在姜望這邊剩下的三名超凡修士里,張海雖然煉丹煉得幾乎癡妄了,畢竟還算粗通醫理。但在小小看來,其人心中只有那遙不可及的神丹,對姜望的忠誠有所缺乏。在這種關鍵的時候,不能夠交付信任。
至于向前,她更是不會考慮,不久前向前還當眾質詢過姜望為青羊鎮做出的努力不夠。
小小是個警惕的性子,對這個世界缺乏信任。
之所以選擇向竹碧瓊求助,一來她在跟竹碧瓊學習武藝,相對更熟悉一些,了解其人天真爛漫的性格。
二來她知道竹碧瓊與姜望之間并無太大利益關系,竹碧瓊本身也不是很缺資源的人。會造成危險的可能性相對最低。
這是權衡之下,她認為最安全的選擇。
當竹碧瓊看到姜望的現狀,也有些一籌莫展。
她試著給姜望渡入道元,給他服用釣海樓用于固本的丹藥,但都于事無補。
姜望始終就坐在那里,仿佛泥塑木雕。
竹碧瓊畢竟是通天境的修士,知道不能動姜望手里的鏡子,但除此之外,也不知該怎么做才好。
見她也束手無策,小小愈發忐忑起來,不由得問道:"要去請醫道修士嗎"
想來有竹碧瓊在一旁護衛,姜望的安全能夠有所保障。
"這不是醫道修士能夠解決的問題。"竹碧瓊搖搖頭,指著姜望手里的小鏡子道:"他現在陷在這面鏡子里,我不熟悉情況,不敢貿然進入,怕反倒弄巧成拙。以現在的情形看,只能靠他自己走出來"
"那他自己能走出來嗎"小小急了。
但很快又道:"能的,老爺一定能的!"
"嗯。"竹碧瓊說道:"在通天境里,姜望是我見過的最強修士。"
她也不知這對其能否走出鏡子有什么幫助,但總歸是一個安慰。無論是對于小小,還是對于她自己。
"留在這里也是無用,我們出去再想想辦法。"
涉及超凡領域,竹碧瓊才是資深者,所以這會倒是她顯得成熟一些——獨孤小已經有些六神無主。
推開房門,兩人都愣住了。
因為向前正在門外。
很顯然,獨孤小悄悄的請竹碧瓊過來看姜望,不想讓任何人得知異樣,但沒能瞞過他。
"姜望出什么事了"向前直接問。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小小咬著下唇不說話,竹碧瓊也暗暗準備幻術。
看著她們警惕的樣子,向前反應過來。
他往后退了一步,顯示自己并無敵意。而后更是直接轉身,背對著房門,也不管臟不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獨孤姑娘。"他背對著小小和竹碧瓊說道:"在這里,你是姜望最信任的人。從今天起,我守在這個地方,誰可以進這個房間,誰不可以進。你說了算。"
向前不是一個多么擅長表達的人。勸人去死,勸人放棄……這些喪氣的時候除外。
四海商盟的錢管事來問責時,他也只說了一句話——他其實覺得解釋是毫無意義的。他不覺得姜望會相信他,或者說,會在四海商盟的壓力之前選擇相信他。
之所以還解釋了那么一句,大概只是因為那個吃到了雞蛋的孩子,因為他的笑容。
他的確沒有想到姜望毫不猶豫就扛下了這件事,甚至于對他一句責怪都沒有。連完全置身之外的張海都半遮不掩地埋怨了他啊。
那兩百顆道元石說是賠償,又何嘗不是對他的信任
向前彼時連一句謝謝都沒有,現在也不會表什么決心。
他坐在這里,本身就是決心。
小小愣怔了半晌,才道:"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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