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堂哥

人心都是肉長的，誰心里沒有對父母愛的期盼啊？

縱然幼年的痛苦無法撫平，縱然童年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造成了陰影，縱然曾經(jīng)的生活里沒有父母的愛。

可，此刻桌上的那些玩具和眼前這張蒼老有愛的臉，已經(jīng)將內(nèi)心所有的委屈都安慰了。

那份深沉又深沉的父愛，那份想得不可得的痛，讓蔣震的淚水再也憋不住了……

淚水漫上來的時候，輕輕喊了聲：“爸，我回來了。”

“爸？”蔣征同不可思議地看著蔣震，他想說你不要開玩笑，但是，看到蔣震眼中的淚光，看到那張像極了他年輕時的長相，又怎會不懷疑呢？

蔣震從上衣口袋里掏出那份比對鑒定的告知書，遞過去說：“我叫蔣震。你的親生兒子。”

蔣征同心中騰起巨大的波浪，但是，面如平湖般輕輕接過那張蓋著漢江市公安局章的比對結(jié)果。

“你…你媽呢？”蔣征同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可是眼中的淚水早已泛濫。

“死了。死了很多很多年了。”蔣震想到母親的死，心中就愧疚不已。

可那時候小小的自己，根本沒有保護(hù)母親的能力。只能看著傻娘被蔣鵬那廝欺負(fù)折磨，對是是非非沒有概念，對傻娘的傻充滿了冷漠的排斥。

蔣征同聽到蘇夢云已經(jīng)死去的時候，身子忽然就佝僂下去……拖著殘腿走到一邊的床上坐下后，抬頭看著墻上的結(jié)婚照，眼里就氳滿了淚水，雙手緊緊攥著褲子，卻也憋不住那兩行老淚流出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沒人疼她……這個苦命的人啊……”

聽到父親的話，蔣震更覺自責(zé)。

可是，那時候自己只是個小孩，沒有對生活的理解，更沒有孝順的概念。反而因為傻娘給自己帶來的苦難，而心生埋怨。而今再回頭去想的時候，除了自責(zé)便是遺憾。

“她怎么死的？”蔣征同抹掉眼淚，看著不真實的兒子問。

蔣震長得英俊逼人，穿得也干干凈凈，模樣好得沒人會相信他會是他蔣老漢的兒子。

蔣震面對父親這個問題的時候，難以啟齒。

小時候不懂母親為何總是在蔣鵬的房間里大叫，叫得放肆，也偶爾叫得快活。時而大笑，時而大哭，時而又仰躺在床頭，將頭耷拉在床沿上，雙目無神，傻傻流淚。

那時不懂，可長大后才知道蔣鵬對生母做出了何種變態(tài)的折磨。

“我記事兒的時候，是在漢江市的菜市場撿垃圾……再后來，我媽認(rèn)識了一個姓蔣的男人，別人都叫他老蔣，我媽聽到那名字就跟著那人回了家。沒多少年就死了。那人是個扒手，后來又娶了個帶著閨女的老婆，我十五歲那年他酒后出了車禍，死了。那個女的一塊兒死了。”

“漢江市……”蔣征同回憶著說：“我還去漢江找過你們，菜市場什么的也去過……唉，都是命啊，沒見著你們娘倆。”

這句話說完之后，小小的臥室里便沒了聲音。

沒有電視劇里那種親人相見抱頭痛哭的場景，也沒有豪門親人相見后的利益之心，守著破舊的房屋，靜靜看著墻上那張年代久遠(yuǎn)的結(jié)婚照。

安靜的氛圍之下，一切都那么離奇，卻又真實地發(fā)生在近在咫尺的周身。

父子雖然第一次相見，但卻有種無法解釋的相似。

兩人都是習(xí)慣隱藏內(nèi)心熱烈的人，都是那種不善表達(dá)情感的人。

雙雙坐在床沿上，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彼此連對視都在躲避，不是心虛，而是都擔(dān)心對方看到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激動和不安。

都在努力平復(fù)著這突如其來的情感沖擊，努力讓自己適應(yīng)當(dāng)下的真實……

“你……”蔣征同忽然轉(zhuǎn)過頭問：“……結(jié)婚了嗎？”

“沒。”

“在昌平縣委工作？”蔣老漢露出期待的笑容問。

“嗯……前段時間剛來。”蔣震笑著說。

“你媽葬哪兒了？”

“……”蔣震輕輕搖了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也正常。”蔣征同說著，似是覺得給蔣震太大的壓力，趕忙又說：“死了就是死了……咱活著得繼續(xù)往前看……你，你中午吃飯了嗎？”

“吃過了，你吃了嗎？”

“我也吃了！誒，對了，給你叔打個電話！你回來了，這是大事兒，大事兒……”

蔣征同說罷，趕忙拿起那破手機(jī)給他弟弟打了電話過去。

蔣征同的弟弟蔣征明聽后，立刻就趕了過來。

蔣征明明顯比哥哥蔣征同外向，情感外向、說話外向、眼淚也外向。一進(jìn)門看到蔣震那像極了蔣征同的樣子，再想到哥哥這些年一個人生活的苦，哇的一聲就抱住了蔣震，哭著講述蔣征同這些年的遭遇。

“你不知道這些年你爹遭的那些罪啊！他從來沒有放棄過找你們啊！推著個破三輪一個鎮(zhèn)一個鎮(zhèn)地轉(zhuǎn)、一個縣一個縣地跑！整個漢東省都找遍了！他還是不死心啊……俺們勸他別找了，他就是不放棄，那年聽人家說南方振華縣有個精神病帶著個小女孩，你爹二話沒說買上車票就去找，結(jié)果不是。你爹回來后大病一場，差點兒救不回來！你說你咋才回來啊！你咋才回來啊！你爹真是想死你了啊！”

親人間的眼淚，總會將血濃于水的情感調(diào)動出來，看到親叔的淚水，蔣震的眼淚就控制不住跟著流了出來。

但是，他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滿肚子里都是話，可是真的是一句都講不出來。感覺什么話都無法表達(dá)此刻的心情。

“你別這么說啊……”蔣征同抱住弟弟，哭著說：“他們娘倆也不好過，倆人在漢江市菜市場撿東西吃，夢云又是精神病，蔣震能活下來也是命大啊！”

——

那天中午，蔣家人陸續(xù)都來看蔣震這個突然歸來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