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華東在出獄后一直尋找裴岸南,用了很多股暗中勢力去追蹤,可都是毫無收獲。
古樺詢問他是否需要報警,畢竟逃亡的時間越久,他本身背負的刑事處罰越重,蔣華東理解他的意思,自己可以運用手段為裴岸南爭取最好的結果,但按照目前來看,他必死無疑,再好的結果也是槍斃。
蔣華東對于這樣大海撈針已經喪失了信念和期待,裴岸南有非常過人的手段和智慧,他不肯露面,警方很難追捕到,他的反偵察能力是與生俱來的天資,再加上南三角那段亡命歲月,練就得爐火純青,以警方目前這點手段和設備,恐怕這場持久戰(zhàn)還有得打。
哄睡了小玉璽和薛宛,蔣華東將自己困在書房內,他望著窗外這座燈火闌珊靜謐祥和的城市,沉默著抽煙,煙霧中他眼底是一片猩紅。
裴岸南和他從最開始各侍其主各司其職,到攜手做事兄弟情深,蔣華東覺得自己保不住任何人,卻也能夠保住裴岸南,可他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自己會有進去的一天,這條路上做到老做到死的人太多了,只要把所有事都推到底下人身上,自己雙手不沾血,或者沾了無人知曉,便能永遠石沉大海。蔣華東曾以為,他會風光都最后,他有林仲勛做靠山,有這么多忠心跟隨他愿意為他奉出生命的手下,有那么多捏在手中的把柄,他怎會不高枕無憂。
但他縱然聰慧到極致,終究沒有算計過龐大的天意,薛宛是一份渾身充滿了誘惑可剝開這層外衣就會發(fā)現(xiàn)她有多么危險的禮物,蔣華東只有將自己全部的過往都生生割開,才能和她平安到老,為此他要付出極大代價。而這份代價,就直接注定了他失去保護裴岸南的武器。
兄弟情義和妻兒安穩(wěn)他只能留一個,蔣華東恨透了自己的自私和無能,他只好割舍掉裴岸南,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暗中幫他和警方抗衡,逃得更遠更久。
很多天之后,裴岸南出現(xiàn)了,他在公路襲警,打傷了兩名認出他尾隨試圖抓捕的刑警,裴岸南冷笑他們不自量力,這種窩囊廢還想要抓自己嗎,若不是他手下留情他們就直接犧牲了,再來二十個也不過他一份盤中餐,不費吹灰之力送他們上天堂。
裴岸南握住手上那枚匕首和短鏢,那是昨晚他到墨園去見蔣華東,他給自己的刻有他名字的武器。
蔣華東說,阿南,哥哥不再是從前的蔣華東,黑幫上恐怕沒有勢力護你活命,你拿著這些走,有人為難你你隨意處置,鬧出人命就推到我身上,哥哥對不起你,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些。
裴岸南站在維港碼頭,狂風呼嘯之中,他臉上滿是縱橫滾下的眼淚,他捏住那些武器,狠狠掄起手臂,一起扔向了滾滾大海,于這世上徹底長眠。
他當然不會害華哥。
他這一輩子永遠不會背叛和傷害的,只有蔣華東。
裴岸南重新戴上那頂八年不曾戴過的黑色沿帽,腳上的锃亮皮鞋閃爍著駭人的寒光,風衣被勁風吹起飄揚卻冷硬的弧度,他朝著公路走去,身后大批刑警驅車趕到,嘶吼著大聲呵斥他,裴岸南并沒有回頭,腳下生風般急促朝前邁進,他忽然伸手解下風衣,猛地在身后一甩,半空中像是落下一片黑云,烏壓壓遮蓋住他離去的方向,幾顆警方射出的子彈穿透了風衣,再次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裴岸南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公路盡頭。
蔣華東坐在宏揚辦公室內靜默看著這份最新報紙,古樺站在他桌前垂首說,“華哥,南哥一早在碼頭被警方圍堵,有三輛警車,下來七八名刑警和兩名特警,應該沒想到真的能碰上南哥,大約以為是有人虛報假警,按說南哥回來就到了墨園,不會被發(fā)現(xiàn),警方怎么收到風聲的。莫非是有人在暗中跟著他?”
蔣華東嗤笑一聲,“阿南什么身手,到南三角去打聽一下就知道,當初黑瓦李帶著幾十個打手到擎華百老匯去堵他,讓他一個人給踢飛了一半,當時保鏢就算不趕到幫他,他一個人也足夠脫身,黑幫打手單獨拎出來哪一個都是過硬功夫,十幾名警察沒有準備部署就妄圖僥幸困住他,簡直癡人說夢。如果他這么廢物,還能混到今天嗎。這樣新聞還有臉曝出來,齊局這把交椅看他還有什么臉面坐下去。”
蔣華東將報紙摔在桌上,他雙手交握對古樺說,“至于他行蹤問題,我認為沒人敢跟蹤他,更不會不怕死把消息捅出去,阿南現(xiàn)在已經是亡命徒,他再添一筆血債也沒什么,何況他那個腦子,不會察覺不了,一定是他主動曝光了自己所在,想要在走之前,再鬧出點動靜,丑一丑這兩條道上不安分的人。”
古樺點點頭,“南哥確實有可能做出這樣事來,我第一眼見他就覺得他很孤傲,脾氣有些另類,有關這件事您看需要我去局子里打個招呼,為您洗清嗎。”
蔣華東有些疲憊,他很擔心裴岸南現(xiàn)在去了哪里,能否平安,不只是白道有人在找他,黑暗處的手到底有幾只,幕后是誰,蔣華東根本不敢去深猜,裴岸南有天大本事,也不可能逃一輩子,人總會在無休止的顛沛流離中感覺到累,渴望一份安寧和一個家。
他非常沉默擺了擺手,“不需要,他們自顧不暇,到手的人又讓跑了,哪有臉面來質問我。”
薛宛這一天在整理臥室時,忽然翻出蔣華東從瀾城帶回來的幾件舊衣服,蔣華東出去應酬從來都穿得非常筆挺嶄新,一件西裝不會穿第二次,但在家里卻講究舒適,喜歡穿棉質的舊衣,覺得很親膚,而且不會摻雜一些剛開封的味道。
所以蔣華東的所有舊衣薛宛都留在柜子中,在他工作或休息時給他搭配不同的一款,她也是閑著沒事做,又恰好細心,翻來翻去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點門道,從瀾城拿回來的每一件襯衣和風衣,領子標簽蓋住的位置,都有兩個字,是林淑培的名字——淑培。
是用棕色的絲線一筆一劃的縫上去,兩個字都類似小拇指指蓋大小,不仔細看絕不會留意,何況蔣華東絕不會無聊到翻起標簽,男人再細膩,也不如女人喜歡摸索一樣物品。
薛宛呆愣愣的看著,每一件后脖頸位置都有,一共拿回來八件衣服,有的風衣很厚,摸上去感覺兩根放在上下的手指被隔開很多,但仍舊刺上了這兩個字。
大約需要很大力氣才能把那根針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