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姝蘭蹲在宋瑾修身前,眼淚大滴大滴地落,那蒼白如紙的臉上滿是驚惶:“可是祖母,祖母都成這樣了,棠寧不會放過我的。”
她牽著宋瑾修衣袖,指尖都在發抖,
“還有阿兄,她這么詆毀阿兄,連祖母求情都被她打了出來,現在外面怕是都在議論阿兄害她性命,她會毀了阿兄的……”
宋瑾修袖中的手猛地蜷緊,下顎繃緊時嘴唇都泛著白。
“阿兄,我們該怎么辦?”
宋姝蘭低頭伏在宋瑾修手上,滿是害怕地哭著。
宋瑾修想要安慰她,想要讓她別怕,可是想起如今外間那些關于宋家的流蜚語,想起他自己的處境,卻只覺得說什么話都是蒼白。
屏扆后宋老夫人昏迷不醒,屋中全是宋姝蘭低低哭泣的聲音。
宋瑾修嘴唇越抿越緊,正當開口之時,就突聞身前人低泣著說道:“阿兄,如果棠寧沒有回來的話該有多好,她若是沒被人救下,真留在了?山該有多好……”
“姝蘭!”宋瑾修震驚看她,“你在胡說什么?!”
宋姝蘭哭的滿眼通紅:“我沒有胡說,她為什么要回來,為什么……”
“宋姝蘭!!”宋瑾修厲喝。
宋姝蘭眼淚啪嗒啪嗒地掉,望著滿眼震怒的宋瑾修哭聲道:“我知道我這么想太過惡毒,我也知道我不該有這種心思,可是阿兄,宋棠寧她想要毀了你啊。”
“自從那日鋮王府回來之后,我就夜夜夢魘,我總夢到她毀了宋家門庭,我夢到伯父丟了官爵,阿兄被人唾棄,整個宋家被人鄙夷嘲笑在京城無立足之地,我害怕的驚醒,每一次都慶幸只是一場噩夢,可是今天祖母卻被人血淋淋地抬了回來。”
她哭得抽噎不止,
“阿兄,我怕那些夢變成真的,我怕你真的毀在棠寧手上,她不會饒了我們的,她會毀了宋家的……”
宋瑾修被這番話說的心中驚悸,仿佛有脫韁的野獸撞進心間震得他心口惶惶,他臉色跟著蒼白,緊緊握著手時蜷于袖中發抖,卻還是強自鎮定地說道:
“不會的,棠寧不會這么對我們,她是宋家女娘,我是她的親兄長,她不是這么狠毒的人。”
“阿兄……”
“你不必說了,棠寧不會這么對我!”
宋瑾修怒聲道,“棠寧心軟至極,她只是一時生氣,又被姓蕭的閹人攛掇,等過幾日她就會明白誰才是她的親人。”
棠寧不會害他的!
宋瑾修也不知道是在勸服自己,還是在告誡宋姝蘭,對著眼前女娘時語氣極重:“宋姝蘭,棠寧是你的妹妹,你絕對不能有不該有的心思!”
見宋姝蘭嚇的打了個哆嗦,垂頭時蒼白臉上有淚珠滾落。
他語氣稍稍緩和了些:“我知道你是因為害怕才會生了這念頭,可是阿兄絕不能看著你走錯了路,宋家還有父親,還有阿兄,我們都會護著你的,棠寧只是一時糊涂,她會回來的。”
“你莫要起了惡念,毀了你自己。”
宋姝蘭感覺著宋瑾修伸手落在她發間,聽著他溫聲勸誡,她哽咽著喚了聲“阿兄”,垂著的眼里卻是一片冷然。
回來?
她無聲嗤笑。
宋瑾修到現在都還沒看明白,宋棠寧是狠了心不會再與宋家修好,不過宋姝蘭也從來都沒寄希望一次就能說動宋瑾修跟棠寧反目。
她太清楚眼前這個兄長了,自持君子,嚴修己身,恨不得將規矩刻進了骨子里,可實則卻是自私至極。
他剛才那一瞬間蒼白的臉,還有落在膝上那只手繃緊時輕顫的弧度,都說明他根本不是如他所說那般,毫不在意宋棠寧所為。
他不過是在自欺欺人不愿承認心中惡劣。
她只要種下種子,耐心等著。
棠寧一日不回來,他們早晚會反目,宋瑾修也早晚會明白,只有毀了宋棠寧才能保住他自己和宋家。
……
宋家到底還是請來了大夫,宋覃帶著陸家的人匆匆趕回來,那府醫仔細查看了一番就搖搖頭。
“老夫人這手骨碎得厲害,而且動手的人用了巧勁,震碎她腕筋……”
“什么意思?”
“老夫人這手,廢了。”
宋覃臉色難看的厲害。
宋瑾修也是滿面蒼然:“怎么會廢了,明明只是斷了,續接不就行了?”
“哪有宋郎君說的這么簡單。”
那陸家的府醫沉著道:“老夫人本就年歲大了,筋骨不比年輕人好愈合,而且下手的人是存心想要廢了她,幾乎碾碎了她整個腕骨。”
“若是剛出事時你們就能尋到擅長外傷的大夫及時醫治,或許還能保住那么幾分,讓老夫人這手不至于全廢,至少外面能如尋常,可是如今耽擱了太久,那碎骨插入斷筋之處傷了主脈,想要止血就得取了碎骨。”
“碎骨一取,腕上筋脈盡毀,這手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回來。”
宋瑾修有些難以置信地晃了晃身子。
宋覃深吸口氣,朝著那大夫問道:“那我母親還有其他問題,她為何一直昏迷不醒?”
“老夫人受傷劇痛難忍,人有些驚厥高熱,加之血流不止,這才會昏睡不醒,她年歲已經大了,這般受罪若是熬不過去,恐怕……”
“李大夫,我知您是陸家府醫,醫術不比太醫署的人低,求您無論如何都一定要保住我母親安愈。”
宋覃臉色都變了,語氣也將自己放的極低。
“只要您能保住我母親,宋家上下必定記您恩情。”
那李大夫說道:“宋大人放心,我定會盡力,我先開個方子宋大人拿去讓人取藥,我這邊施針穩住老夫人癥狀,先取了碎骨止血。”
宋覃連忙取了筆墨過來讓他開方,等拿到方子后就快步出去走到院前。
“陳管家,立刻拿著這方子去城中最好的藥堂取藥。”
他說話間頓了頓,壓低了聲音朝著身前的站著的人道,
“找個眼生的人過去,別用府里的人,也別叫人知道是宋家取藥,還有,叫去的人到了之后,先將這方子以別的借口交給藥堂的大夫過目,若無問題再取藥回來,記得做的隱蔽一些。”
“三爺?”陳管家愣了下。
宋覃聲音極低:“陸家未必不會趁亂攪渾水。”
宋老夫人的生死攸關宋家子嗣的前程,若她一死宋家這邊所有人都得丁憂,他們自然不希望老夫人出事,可是陸家不一樣。
宋老夫人活著對他們也沒什么好處,頂多就是賺取宋家一點兒人情,可是宋老夫人如果真的因為蕭厭動手傷她而亡,那蕭厭就攤上了大事,陸家未必不會為了對付蕭厭,就在湯藥上面動手腳。
陳管家臉色瞬間變了,連忙用力抓著手里的方子:“三爺放心,我知道了。”
管家匆匆走了,跟出來的宋瑾修就忍不住說道:“三叔,陸家不會的,我與少徵是摯交…”
少徵是陸執年的字。
宋覃聞就沒好氣:“那你被外人詆毀,宋家受難時,陸執年可有來探望過你一回?”
見自家侄兒那啞口無的樣子,他只覺得糟心至極,
“你與棠寧是親兄妹,她都能看著你名聲盡毀,由著人廢了你祖母的手,你以為陸執年一個外人又會對你怎樣?他是陸家兒郎,是從小學著以族群利益為先長大的世家子,宋瑾修,你別天真了。”
宋覃還掛心著屋中的宋老夫人,怕陸家那府醫動什么手腳。
他一把推開了身前站著的宋瑾修說道:“你要是沒事就想想明日早朝之上,該怎么應付曹公他們彈劾,別杵在這里礙眼。”